2014/12/26 23: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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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11月1日
承询旧文艺与新文艺之判，质言之即文言文与语体文耳。仆为主张语体文之一人，良以文言文为数千年文妖乡愿所窟穴，纲常名教之邪说，深入于字里行间，不可救药，故必一举而摧其壁垒，庶免城狐社鼠之盘踞。以言普及。犹第二义也。即以普及言之，小学生徒，粗识之无，授以文言与语体，孰难孰易，判若天渊。夫人类之精神有限，世界之进化无穷，生今之世，不发愤钻研科学，而耗心血于无用之文言，不谓之冥顽不灵得乎？整理国学之说，创于胡适之辈，陈独秀先生则以为求香水于牛粪，徒劳而靡所获。仆近日瓣香，颇宗独秀。曩时发起新南社，以整理国学列诸条文，犹不免为适之辈所误。然第曰整理，而不言保存，则国学之价值如何，自当付诸整理后之定论，非目前即视为神圣不可侵犯也。至于以语体文讲国学。适之诸人，实优为之，何必文言耶？宋人语录，不成片段，柏庐家训，直粗浅之文言，均非语体正宗。儒林水浒，乃微近之。儒林处科举万能之世，而痛骂时文，水浒处君权专制之下，而昌言革命，其思想高尚，出唐宋八家万倍。学校采其菁华，作为课本，何嫌何疑？足下诋为教养之道，沦于禽兽，何其勇于武断也？品花宝鉴高谈游冶，立品已卑，足下比而同之，此复何说？足下诋人倦学不务高深，仆意适之辈对于所谓国学，其程度至少在林纾之上，而主张语体文之仆，其文言文之程度，至少亦尚在足下之上也。仆谓主张语体者非不务高深，而保存文言者，乃以聱牙佶屈之辞，掩其沟瞀迂腐之见，实所谓艰深文浅陋耳。希腊罗马今虽独立，然希腊罗马之文字，何尝旁及他国。印度文字缜密，为世界之冠（此亡友苏曼殊说），而无补于国亡。可见文字与国家，实无密切之关系。注音字母，足通汉字之穷，即代以罗马数字，亦何尝不可。足下云云。亦杞人尤（忧）天耳。仆近皈依社会主义，以为世界各国，终当成一大联邦，世界各民族，终当混合为一大民族。但能乘时猛进，不为时代之落伍者，断无亡国灭种之尤（忧）。至于汉文汉语，又决无永久保存之理。他日世界语盛行，当与英俄德法诸文，同归淘汰，唯考古学者为最少数之研究耳。趋势如此，不可强也。某社宗旨，与仆颇相凿柄。道不同不相为谋，唯足下谅之而已。
胡适之以努力周报取媚吴陈，其人格已与梁任公等夷，仆极不满。以其为新文学首难之胜广，而于所谓国学又有相当之研究，故特举以为例，非崇拜其人也。又此书初拟以语体文发表，因恐某君不察，疑仆不善为文言文，故复易之。作者自记。
（原载《新黎里》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