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2/26 23: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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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8月16日
我们办的报纸,预备给什么人看,就应该说一种对什么人讲的话,那并不是所谓“人面前讲人话,鬼面前讲鬼话”,只是一种学识程度的问题罢了。那末我们的《新黎里》,究竟是给什么人看的呢?不是一个应该解决的问题吗?
打起神气活现官话十足的高调来,报纸是大多数人看的。我在理论上面,承认这句话是一百二十分的不错。不过,我们贵国的大多数人,究竟是些什么人呢?种田的父老伯叔哥哥弟弟以及诸姑姐妹们,他们是受了经济迫压,终年象牛马一般的工作。别的不讲,讲眼前的苦况,而是一个多月不落了,田里的苗要枯了,河里的水要烫了,寒暑表到了90几度了,佢们晒在剧烈的太阳光中,坐在踏车上面,把沸滚的水,从双脚底下车过,踏到田里去,自然脚心都要红肿起泡了。在这个时候,有产阶级的人们,坐在房子里面,沈李浮瓜,轻挥小扇,嘴里还不住的嚷着热,然而他们种田的人又怎么样呢?他们受了经济迫压,苦到这个地步,我们还能够忍心打着高调,骂他们智(知)识卑下,怪他们不能看报吗?次于农人的,就是工人,城市里面工厂制度下的工人苦况,我们且不必去讲他,就讲手工业的工人,是比较自由一点的了,然而在泥水小匠等等行业,造房子,搭鹰架,夏天在日头底下晒,冬人在西北风当中吹,一个不小心,跌下来便要头破脑裂,徼(侥)幸不跌的,寒气暑气,又都是受病的根苗,中国的医院和医生们,是向来不把穷人的性命当性命的,那危险就不言而喻了。疾病和受伤,在雇主和作头向来不负抚恤的职(责)任,失业和死亡,又没有保护的规定,那工人的生活,不也是很苦的吗?他们从小到大,从大到老,小的时候,要受师父的打骂,大起来,又有室家妻子之累,叫他们把什么功夫来读书识字呢?大多数连自己姓名都写不全,你要叫他们看报,不是笑话吗?再次,就是店家的学徒了。学徒是预备学习技艺的,但我们贵国的商店本来没什么技艺可教,当学徒的,只是短期间卖身的奴隶罢了。吃了东家一碗饭,便要受大先生种种的恶气,书算是不教的,倒夜壶,拌猫饭,是他们的本分,日里做了一天工作,夜里还不许他们到平民夜校来读书,所以现在的学徒,也决计不能享受看报幸福的。除了这三种人以外,我们贵国的大多数人,又在那(哪)里呢?我敢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声疾呼道,报纸只是给智(知)识阶级看的罢了!
称为知识阶级,自然都是有一点知识的人,他们的知识,也许在我们之上,我们何必班门弄斧呢?这是一个疑问。知识阶级,在一地方上面是很少的,你就象教士传教一般,把我们心中要说的话,都灌输到他们脑子里面去,在社会上又有什么益处呢?这又是一个疑问。但是这两个疑问,我以为都非常容易解决的。第一个呢?就黎里讲黎里,我自然不敢说,黎里的知识阶级,知识都在我们之下。不过知识是活的,不是死的,我们要适合于时代和环境的知识,不是要不适合于时代和环境的木乃伊。我们生在20世纪的时代,要打破旧的知识,创造新的知识;我们处在中华民国的环境,要打破贵族的知识,创造平民的知识。我们所崇拜的人,既不是中国的孔孟老庄和周秦诸子,也不是外国的康德叔本华托尔斯泰倭铿佩克森,我们只崇拜马克斯(思)和列宁,我们只崇拜孙先生。我们要把这一种知识观念,灌输到全黎里或全吴江知识阶级的脑子里去,我们当然不辞班门弄斧的讥诮了。讲到第二个疑问呢?知识阶级当然是少数,不过在三年五年里面,我以为是有支配全社会的威权的。农人工人商店学徒,当然是将来的主人翁,不过在主人翁未觉悟的时候,知识阶级是不能不负着指挥群众的使命的。况且知识阶级所以成为知识阶级,完全是靠社会的培植,倘使农人不种米出来给你们吃,工人不织布出来给你们穿,不造房屋出来给你们住,商店学徒不给你们以交易的便利,你们还能够生活吗?生活都不能,还能够做知识阶级吗?照上面的话,知识阶级是社会的中坚分子;照下面的话,知识阶级又是社会的负债人。知识阶级还能够推诿畏缩,不接受新知识和平民知识的思潮,来做改革社会的急先锋吗?所以我们对知识阶级讲话,我以为绝对是不错的。
知识阶级可分三种:一种是顽固的,一种是半开通的,一种是开通的。我们对付顽固的知识阶级,要用剧烈的手段去攻讦他们的学说和行为,最好能够使得他们同化于我,就是做不到,也须监督他们在社会上的举动,减少他们的罪恶,看看是我们太不客气,其实恰正合于“君子爱人以德”的一句古语呀!对付半开通的知识阶级,要把他们一种似是而非的心理,半新不旧的见解,彻底打破,然后可以希望他们和我们合作,共趋于光明胜利的前途了。对付开通的知识阶级,是要煽动他们热烈的勇气,洗刷他们纯洁的情感,指示他们正确的理智,来和我们携手结合,做一种严密组织的社会工作。那就是我们办报纸给知识阶级看的希望了!
报纸既是给知识阶级看的,所以陈义不嫌其高深,立论不嫌其繁复,无论讲社会科学也好,讲自然科学也好,讲政治也好,讲教育也好,讲文学也好,讲哲学也好,讲主义也好,讲问题也好。不过总要有一个定盘心,就是所谓新的知识,平民的知识;就是提倡三民主义,宣传新文化,反抗旧势力;也就是研究农人工人商店学徒们种种痛苦的原因,和解放他们的方法罢了。话虽对最少数的知识阶级讲的,而着眼处却在最大多数的农人工人商店学徒,不过借知识阶级做一种传导体,或是一种工具罢了。我相信农人工人商店学徒的痛苦问题能够解决,差不多全中国的问题也就通通解决了。同志们以为对吗?我提笔写这篇东西的时候,在正午天气,汗流浃背的当儿,我觉得我的身体有点支持不住,精神上有点发烦,几乎中途停止我的工作。不过我仔细一想,在田里踏车的农人们,在工厂里或是屋项上做工的工人们,在商店里受苦的学徒们,就觉着我的地位是天堂,他们的地位是地狱了。我也是一个人,他们也是一个人,天堂和地狱的位置,难道真真是前生注定,命里带来的吗?这不过是幸与不幸罢了!也许是在无形中压迫着多数人到地狱里去,才造成功我个人天堂的位置,这种重大的罪恶,我不应该努力的忏悔吗?昔人说得好:“我不入地狱,准入地狱?”我们要做救国救世的事情,艰难困苦很多着在后面哩!这一点,做文章的勇气都没有吗?我于是下决心写完了。再趁着砚子上的余墨,.报告觉悟的青年们,我们要有胡博士唱“干!干!干!!!”歌儿的热诚,我们赶快向前进罢!
(原载《新黎里》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