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8/28 3: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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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次约(1892-1932),字剑霜,也作剑双,黎里人,天资颖慧,自幼黎里镇有神童之誉,容貌秀美而文质彬彬,与朱剑芒、朱剑锋、顾悼秋、周云合称“梨村五子”。父亲早亡,家境贫寒,剑霜20岁就开馆授徒为业。他在上海文生氏英文补习学校学过英语,“梨中五子”当中只有沈剑霜精通英文。剑霜翻译过英国拜伦的诗歌,隽永清新而脍炙人口,他中文与英文对照缮写,清清楚楚,秀丽悦目,读者个个喜爱。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后期,盛泽徐氏在上海经商,深慕剑霜之名,聘请他到江宁路课读两个孩子,膳食住宿和薪金都比较优厚,规定每月可以返黎一次,休假三四日。宾主相处有年,习以为常。1932年暮春,剑霜返家三天,丧信报到徐家,原来剑霜因伉俪间细故而争吵,竟然愤而服毒自杀了。
关于沈剑霜的死,黎里一般人就如上述传闻。郑逸梅在《南社丛谈》取的就是此种说法:“剑霜认为家庭幸福,肇端于夫妇,夫妇如此,幸福何在,愤而服毒自尽。”(《南社丛谈》157页)其实夫妇口舌只不过是诱因,更有深层的原因。1933年,柳亚子有《追挽沈剑双,十二月十五日作》:“歇浦梨湖纵酒年,休文风度最翩翩。闭门仰药君无悔,胜我飘蓬尚海天。”下有一段小注“君名场失意,吞丹汞自戕已一载余矣!”(柳亚子《磨剑室诗词集》705页)剑双少年早慧,对自身的期望值是非常高的。可是年届不惑,依然一事无成,连生活竟然还如此据拮,故而偶因夫妇口角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终致服毒自尽。柳亚子为沈剑双作的七绝有二首,还有一首是:“桂死蓉枯尺涕萦,剩凭贞石缔心盟。多君刻划精工在,好与同垂不朽名。”下面也有一段小注:“余以纪念亡友秋石,故颜其室曰:礼蓉招桂之龛,丐君刻印甚精美。”剑双书法与篆刻非常有水平,柳亚子悼念张应春而作的那方“礼蓉招桂龛”印章,就由剑霜镌刻,剑霜在《新黎里》报上,多次刊登润格,鬻印,颇受里人青睐。
剑霜不仅擅长书法,而且善于丹青。他为徐家儿子画过扇面,遒秀有致,录有他自作的二首诗:“两行红粉影娟娟,小字应呼作绛仙。此夜平分春一半,可扶清梦到花前。”又:“积雪空江岁晚时,早开枝易褪胭脂。为教花抱飘零感,只待东风好护持。”扇子的另一面绘有梅花,剑霜这两首诗专为题梅而作,读后可以窥见剑霜诗作风格之一斑。扇骨上的书画,是剑霜手刻,刀法很古劲。剑霜作有《剑霜龛遗稿》,可惜没有刊印,至今已经散佚。
剑霜富有口才,善于交际。浙江余姚籍南社社友戚牧(1877—1938),民国二年专门为他拟写过一副对联:
上款:剑霜老友阁下 雅属
联语:乌巾漉酒蓝田叔,群麈谭禅白鹿仙
落款:甲寅之冬饭牛 戚牧 下钤朱文印“余姚宁戚饭牛”。
戚牧的联语,是对老朋友的充分肯定。阅读此联语,当有助于了解沈剑双其人。
上联“乌巾漉酒蓝田叔”,运用了两个古人的故事,一个陶潜,一个蓝瑛。《宋书·陶潜传》载,陶潜嗜酒,有一次,上级官员莅临,正好新酒刚熟,陶当即取下头上的葛巾用以漉酒,滤过后,照旧戴上。后人就用“葛巾漉酒”形容爱酒成癖,嗜酒、直率而又超脱。蓝田叔,姓蓝名瑛,字田叔,号蝶。明钱塘人,善画山水,也作花鸟兰石,书法与刻印也颇可观。两位古人,沈剑霜同他们非常相类。剑霜爱喝酒,时不时会醉倒黑甜之乡,又有蓝田叔的技艺,爱好书法绘画,尤其擅长篆刻。
下联“群麈谭禅白鹿仙”,也运用了历史典故。麈尾,我国魏晋时代清谈家常执的一种道具。古人记载,麈是一种大鹿,麈与鹿同行,麈尾摇动,可以指挥群鹿行向。于是手摇“麈尾”,就有了领袖群士的意义。据说麈尾中以白麈最贵,因为白麈是神异之兽,更能领导群鹿。受赠者沈剑霜虽然并不领衔群伦,但他谈锋甚健,稠人广众间,毫不怯弱,常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意态自若,许多人都对剑霜的口才深表佩服。戚牧撰写此句是对老朋友高度的赞赏。
民国二年甲寅腊月,沈剑霜和顾悼秋等人组织消寒社,继消寒社之后,柳亚子与顾悼秋等人又创酒社,梨中五子尽数参与。沈次约有诗《酒社第八集次大觉韵》:“荆棘铜驼又一年,凄风冷雨剧堪怜。国亡文字休论价,世乱头颅不值钱。仗剑杀人真快事,裁诗把酒亦良缘。愿拼十万男儿血,洒遍燕山分外妍。”(《南社》第二十集)诗句功底不弱,豪气更是直冲牛斗。
可是,在民国年间,像沈剑双这样的知识分子,很难找到出路。1927年5月,柳亚子因为反动军警搜捕而出亡日本,后来始终没能回到黎里,剑霜无由请益;1929年,与剑霜最有共同语言的顾悼秋病逝。剑霜的忧思排遣无由,最终走上了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