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望镇区的老运河上有三座桥,北面为北渡桥(又称安民桥),中间为通运桥,画眉桥在南边(又称南渡桥、南大桥),与平望最高的“高桥过得桅”的安德桥遥遥相望。桥北有条河叫小娘浜。自唐朝设立驿站,这里便开始兴旺起来,千樯巨舶,商贾云集,成了一块繁华之地。
今日画眉桥(又称南大桥)
1937年,这里被日军的飞机炸为平地。抗战胜利后,蒋介石的夫人宋美龄买下了这块地,准备建缫丝厂,这儿莺脰湖的水质好,水比重高,是缫丝浣纱的好地方,交通运输又方便,规划好了正要动工,吴江解放了,这块地归属了国有。1950年,成立华东水产管理局太湖鱼种试验场,后改水产养殖场,当时它不属吴江县也不属江苏省,归口华东水产局管理,听说当时的领导级别很高。如今的水产养殖场改建成莺湖湿地公园,成了平望“四河汇集”旅游景点和百姓休闲、早晚锻炼的好去处。
如今尚存的水产养殖场办公楼
画眉桥俗称南渡桥,亦名通安桥,又叫赛安桥。三孔石拱桥,横跨运河,西接平望南大街和姚家弄,东连为镇区。画眉桥建于北宋政和六年(1111),几度重修,最近一次修建于清同治十一年(1872)。石拱桥宏伟壮观,为啥叫画眉桥,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画眉桥建造时在石墩中藏有一只石雕的画眉,船过桥下如有画眉经过也不会有叫声,只要有人提着鸟笼从桥上走过就会听到动听的鸟鸣声。也有人说,这里常有画眉描唇的风尘女子经过,故称之为画眉桥也不无道理。
后面的桥为画眉桥
七十年代,养殖场为了水产品车辆运输方便,拆除了南渡桥改成了钢筋水泥平桥,运河上这座有着千年的三孔石拱桥和殊胜寺的百年老银杏一样从此消失了。但发现两块桥联在附近小西村的农田渠道上作垫石,上联是:文曜西临发桂香,下联是:彩虹影接画眉春。寻得一块桥联现已保存,不知哪一天能重现在画眉石拱桥栏上。
画眉桥
画眉桥北有个风月之地——小娘浜,曾是烟花女子的聚集之地。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景色宜人成了不少文人墨客的打卡旅游地。运河也给这里带来了繁荣和富足。“苏湖熟,天下足”,漕运大舶把江南的大米、丝绸、茶叶等货物源源不断运往京城和全国各地。据史料记载“平望当时最兴旺时米行有一千多家”。平望名门望族,当代史学家唐长孺先生,家中就在平望开源昌裕米行。
小娘浜
我小时候还能看到,每到傍晚运河里停满了歇夜的船舶,交通便捷带动了当地的商业。就拿平望的中华老字号“平望辣油辣酱”来说就是一例,苏州人喜欢甜,平望人也不吃辣,可它却是平望的特产。追根朔源,它都和运河有关,江南的梅雨和寒冬,不少北方人不习惯江南的湿冷,除了用酒祛寒还有就是辣酱。平望的辣油辣酱应运而生,镇上生产厂家一下子多了好几家,杂货店也卖起了辣油辣酱,那时最有名的要数“银杏牌”。如今热播电影《长津湖》,在抗美援朝期间平望为冰天雪地战斗的志愿军送去平望辣油辣酱100万瓶。
平望辣油辣酱
平望成了繁华巨镇。路过平望的商旅多了,迅速带动了当地的服务业。首先当然是酒家。宋代诗人杨万里在《夜泊平望》这样写道:“一色河边卖酒家,於中酒客一家多,青帘不饮能样醉,弄杀霜风舞杀他”。明人史鉴在《平望送邬用明还鄞》写道:“酒旗招客临官道,河水流澌过断桥。”酒旗招展,连官道上也都是酒家,到了明清时期平望八景中就有“溪桥酒店”。明人写道:“溪桥酒店系垂杨,好鸟多情唤客尝,最爱春风初起处,一帘疏雨杏花春”。
平望八景:溪桥酒店
路过这里的不仅有高官达人,名流才子,连乾隆,康熙也来过。除了富商更多是平民百姓以及做小生意的贩夫走卒。河里的画舫,酒家客栈天天爆满,寺庙香火和风月场所也是热闹非凡,连广陵名妓都被吸引过来,可见风雅之极。小娘浜上人,画眉桥下水,繁花乱入眼。
清朝诗人沈虬这样描写当时的小娘浜:“画眉桥北小娘浜,粉面烟鬟醉几场,昔日风流消歇尽,行人犹指旧平康”。旧平康指的是唐朝长安丹凤街的平康里妓女居住之地。可见画眉桥小娘浜虽不能与平康里相比,但在江南一带已小有名气。此时他可能想到了杜牧的《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金陵是唐朝六朝故都繁华地,当时唐朝国势日衰,当权昏庸荒淫,是否要重蹈六朝覆辙,不由得无限伤感起来。
沈虬却为秦淮八艳之首吴江盛泽的柳如是写了《河东君传》,“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称赞在国破之艰难时刻,柳如是丈夫钱谦益,时任南明礼部尚书屈膝变节在气节和操守方面远不如柳如是这个妓女。
柳如是
“梨花如雪柳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小娘浜的生意也和秦淮河一样红火,河里卖笑的花船,妙龄女子或站或坐在船头,轻抚胸前青丝,左顾右盼满脸堆笑招揽客人。暮色初合,两岸临河的红灯笼都迫不及待亮了起来,悠扬的丝竹声不断。“湖舫迢迢当远游,狂吟一上酒家楼。云山隔岸吐新月,烟水极天摇古愁”。这里也是文人墨客狂放不羁的吟诗作画好场所。我不知颜真卿、陆羽、皎然来过没有,但张志和肯定来过。
张志和
早在晚唐时期江淮名妓徐月英就流落到平望小娘浜,她是才女,擅长书法,工于诗,但留下来的诗不多。其中两首半诗入选《全唐诗》,其中一首《送人诗》广为流传“惆怅人闲万事违,两人同去一人归,生憎平望亭前水,忍照鸳鸯相背飞”。平望是吴江的驿站,虽然我们不知道她在此道送谁?但诗中的离怨别恨让人断肠。
晚唐时期江淮名妓徐月英
她还留下了一首七言绝句被称为妓女“大唐声”。这首诗叫《叙旧》,“为失三从泣泪频,此身何用处人伦,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从这首诗里看到了她希望自己从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良家妇女。尽管夜夜笙歌,纸醉金迷。但自知自己身份卑贱,没有平民自由之身。平凡但不平庸,在不幸悲哀中品味生活,她站在烟花青楼上,莞尔回眸把鬟香留在最后那块净土。那另半首更让人怜悯“枕前泪与阶前雨,莲花柳下柳青青,隔着窗儿滴到明。”
到了明晚期,广陵名妓钱昭仲流寓平望,嗓子好,歌唱得好,当时名士毛莹赞其“曲宴共西园,清音推北里”,可见当时有不少名妓客居小娘浜。小娘浜成了远近闻名的风月场所绵延上千年,这是一段有趣的历史,也是一种文化现象,深厚的文化内涵值得去探索研究。
今日小娘浜
光阴荏苒,沧海良田。旧时的风情都成了一棹烟波。画眉桥还在,小娘浜还在,“画眉桥北小娘浜”诗句还在流传,涛声依旧,岁月匆匆皆过客。但诗中的字眼仍能感受到昔日的繁华之胜,让今人多了一份情思和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