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出的革命诗人柳亚子

  柳亚子是我国近代的一位著名诗人、史学家和革命家。茅盾在全国第四次文代会上的讲话中说：“柳亚子是前清末年到解放后这一长时期内在旧体诗词方面最卓越的革命诗人。”“柳亚子的诗词反映了前清末年直到新中国成立后这一长时期的历史——从旧民主主义革命到社会主义革命的历史，如果称它为史诗，我以为是名符其实的。”郭沫若在《柳亚子诗词选·序》中称他是一位“不断革命的诗人”。郭老以前还特意写了一篇《今屈原》的文章，把柳亚子比拟屈原，说：“亚子，今之屈原；屈原，古之亚子。”赞美画家尹瘦石以柳亚子为模型画的一幅《屈原像》，亚子对它很喜欢，并且题诗歌咏。世上竞有这样凑巧：柳亚子这位在我国几乎家喻户晓的革命老诗人于一九五八年六月二十一日在北京不幸逝世，这一天是农历五月初五，俗称端午节，正好是我国古代伟大诗人屈原于公元前二九九年逝世的那一天。古今两位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相距二千二百五十七年在相同日期离开人世，这在中外文坛上确是一件巧事。

  一八八七年（清光绪十三年）五月二十八日，柳亚子生于江苏吴江分湖之滨的大胜村，一个世代书香的家庭里。从高祖柳树芳起，每代都以文章、道德闻名，并有诗文集传世，父亲柳钝斋是一位赋性澹泊的秀才，饱读诗书，思想开明，醉心于变法维新。母亲德圆老人是一位有知识有远见的女子，亚子小时候读《唐诗三百首》就是在慈母的怀抱中口授的。童年的亚子，家庭先后延聘三位名师专为他授学，使他奠定了深厚的古典文学基础，加上他聪慧过人，早有“神童”之称，到了十二岁时，便能“做五七言的旧体诗和洋洋万余言的史论”了。这与他后来的成长和成为一代诗豪是颇有关系的。

  柳亚子的少年时代正当晚清各种思想——民主与君主、自由与专制、维新与守旧、科学与迷信等等发生冲突和矛盾的时代。少怀壮志的柳亚子看到帝国主义加紧对我国的侵略和掠夺，清政府对外丧权辱国，对内种族歧视，“内忧外患”激发了这位年轻诗人的爱国主义思想。一九○二年，十六的柳亚子在县城考秀才时认识了陈去病，两人志同道合，一同订阅《新民丛报》，做梁启超的信徒。亚子的《郑成功传》就发表在《新民丛报》上，梁启超加按语说他是中国优秀青年的思想代表。下年梁游美鼓吹保皇，亚子“对他的信仰也就一落千丈了”。就在他十七岁这一年写的那首长达八十二句的五言古诗《放歌》是他早期的重要作品，诗人表达了反帝反封建的强烈思想，赞美法国杰出的启蒙思想家，文学家卢梭主张的“人权”、“女权”、“平等”的学说。

  一九○三年春，柳亚子以中国教育会会员名义入上海爱国学社，革命思想就此正式确立。就在那里他结识了蔡元培、章太炎、邹容等人。其中邹容比亚子大两岁，但在当时已是一位出色的旧民主革命宣传家。此时上海的革命浪潮日益高涨，邹容把主要精力用在鼓吹革命上，以其犀利的笔锋、流畅的语言写成了鼓吹革命的小册子《革命军》，公开抨击清政府的卖国罪行和对人民的残酷压迫，号召以革命打倒清政府，推翻封建君主专政制，建立资产阶级共和国。他在张园集会上经常发表慷慨激昂的革命言论，激励着风华正茂的柳亚子。由于他俩志同道合，很快就结成莫逆之交。《革命军》就是柳亚子等人拿出钱来资助出版的。但不久因《苏报》案发生，章、邹入狱，致使亚子的心情十分苦闷，他只得暂时回乡，当即作《有怀章太炎、邹威丹两先生狱中》诗两首。下一年他入本县同里金松岑所办的自治学社，还利用暑假赴沪冒险入狱探望章太炎和邹容。当他在一九○五年四月得到邹容在狱中惨死的不幸消息后，更以《哭威丹烈士》两绝句沉痛哭奠。诗中有“白虹贯日英雄死，如此河山失霸才”，“哭君噩耗泪成血，赠我遗书墨未尘”等句。追忆邹容曾在扇面上篆书“中国少年之少年”七字赠给亚子留作纪念，如今人亡物在，大有“私怨公仇两愁绝”之感慨。

  一九○六年柳亚子在同盟会江苏分会会长高天梅主办的健行公学任教，同时由他主编《复报》，发表激烈文字，从事革命活动，还与高天梅同往吴淞口外轮谒见孙中山先生，讨论革命大计。这时他已先后加入光复会和同盟会，成为“双料革命党”了。后来他们的革命行动为两江总督端方所侦悉，外面有指名禁报捉人的风声，亚子无奈两次避居家乡，就在这时与女诗人郑佩宜结婚。

  一九○九年十一月十三日，由柳亚子与陈去病、高天梅发起的我国文学史上一个革命文学团体——南社，在苏州虎丘张公祠举行首次雅集，宣告正式成立。它“集中了当时的时代歌手”，以文学为武器，提倡民族气节，鼓吹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密切配合中国同盟会进行反清反袁的斗争。当时著名的革命活动家黄兴、宋教仁、李根源、杨杏佛、沈钧儒等也参加了南社，南社文学，震撼全国，后来社员发展到一千一百八十八人，人才济楚。其中陈去病、高天梅、宁调元、马君武、苏曼殊、李叔同、吴梅、傅钝根等等在文学上都有较大的成就。柳亚子是南社最主要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之一。南社一系列的重要活动基本上是他一手主持的。他多次当选社主任，长期负责编辑社刊《南社丛刻》。他是站在反清、反袁、反军阀斗争前列的一位真正的猛士，还以大无畏的精神为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中牺牲和被迫害致死的社友周实丹、阮梦桃、邹亚云、陈蜕安、宁调元、陈勒生、孙竹丹、庞柏子等汇编出版遗集，竭力为烈士伸冤昭雪。他跟广大社友接触最频繁，与南社有着不可分割的密切关系。他是南社中最有影响、最具代表性的突出人物。《胡耀邦在首都纪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称他是辛亥革命时期的一位“著名的风云人物”，是十分恰当的。而他在文学上所取得的成就在南社社友中是没有一个人可以与他媲美的。所以，杨之华称他为“杰出的革命诗人”，郭沫若赞他为“不断革命的诗人”，茅盾誉他为“最卓越的革命诗人”，都是当之无愧的！

  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前后，柳亚子受到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在政治上、思想上、文学上均有了飞跃的进步。他极力反对封建礼教，提倡男女平权，打倒孔家老店，成为新文化运动的积极支持者。一九二三年十月，柳亚子与邵力子、陈望道、曹聚仁等人发起组织新南社，提倡新文学和社会革命。还常在《新黎里》等地方报刊上用白话文写文章，并做过新诗，即使写旧体诗，他也能“旧瓶装新酒”，表现了新的革命内容和体现新的时代精神。

  光辉的诗篇，来源于诗人的正确思想和不断探索的生活实践。柳亚子早在一九二二年的《乐国吟·后序》中就自署“列宁私淑弟子柳弃疾”，同时刻了“列宁私淑弟子”和“亲炙中山，私淑列宁”的两方印章。一九二三年又在《吴根越角集·后序》中说他自己“正醉心于马克思之学说，布尔什维克之主义”，并在《新南社成立布告》上说“新南社的精神”要“归结到社会主义的实行”。一九二四年，他写了《空言》一诗：

孔佛耶回付一嗤，空言淑世总非宜。

能持主义融科学，独拜弥天马克思。

  后来有人问亚子：“先生作诗数千首，哪些是代表作？”他想了一下便答道：“倘本‘诗言志’之旨，那就以这首《空言》为代表。”这首诗表达了诗人对马克思主义的高度评价和热烈崇拜。

  一九二三年冬，柳亚子在上海同廖仲恺、何香凝、陈去病、徐自华等组织岁寒社、围着火炉，吟诗饮酒，畅谈国事。当他听到仲恺讲孙中山如何决心改组国民党，把旧三民主义改为新三民主义，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时，欣喜异常。认为国民党从此获得新的生命，不久他就以同盟会会员资格加入了改组后的国民党，并组织吴江县党部，任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一九二五年，国共合作的江苏省党部成立，柳亚子被选为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兼宣传部长。同时他还推荐一位同乡年轻的女共产党员张秋石为省党部妇女部长。但不多时，噩耗传来，廖仲恺在广州被国民党右派暗杀。柳亚子悲愤填膺，他在省党部第一次全体会议上提议致电广州党中央强烈要求缉凶追究。一九二六年一月，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柳亚子当选为中央监察委员，同年五月他赴广州出席二届二中全会。这时，毛泽东同志正在广州主持第六届“农民运动讲习所”，两人得以会面，畅所欲言。后来毛诗中的“饮茶粤海未能忘”和柳诗中的“粤海难忘共品茶”，正是他们第一次交往的真实写照。就在这次二中全会上，柳亚子坚定不移地站在国民党左派立场上，支持国共合作，与国民党右派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可是在这个会上，蒋介石突然提出《整理党务案》，猖狂地排共独裁。亚子对于蒋介石的倒行逆施，极为痛恨。想起好友廖仲恺去年八月二十日被暗杀，今年三月二十日蒋介石又制造了“中山舰事件”背叛革命的阴谋已暴露无遗！亚子洞察其奸，不胜愤慨，一时抵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把会议桌上的一方砚台击个粉碎，并拍桌大骂蒋介石是新军阀。当时有好心的同志劝他，柳亚子怒不可遏地说：“蒋介石要做国民党总理，要做革命军总司令，一切要独裁，为什么你们反而要来劝我？”于是他就拒不参加第二天会议，以示抗议，拂袖而归！

  柳亚子以“潭水伊人渺何处？苍茫万感不禁哀”那种既愤怒又沉重的心情，提前退会，离开广州。蒋介石怀恨在心，把他当作眼中钉，要通缉他；北洋军阀、“五省联军司令”孙传芳又指名逮捕他，特别是他断然拒绝了所谓国民政府的武汉、南昌两方面对他的职务任命，更触怒了蒋介石。就在一九二七年五月八日夜半，国民党反动派秘密指派张镇部下的一批军警闯入吴江黎里赐福堂柳亚子住宅进行搜捕，柳夫人郑佩宜急中生智，机警地将亚子藏于复壁之中，在万急之中，亚子口占《绝命词》一首：

曾无富贵娱杨恽，偏有文章杀祢衡。

长啸一声归去也，世间竖子竟成名。

  结果歹徒们未能捕获柳亚子，在柳家作客的亚子的妹夫凌吉六吓得噤不成声，歹徒们以为他就是“柳哑子”，就把他捉去，闹了一场错把“哑子当亚子”的千古笑话，柳亚子幸而免难，当夜乘船逃往上海，并于五月十五日亡命日本，一直到下一年的清明才回国定居上海。严酷的斗争现实，促使他的思想迅速发展。从此柳亚子紧密地与中国共产党合作，坚持孙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不屈不挠地站在反对蒋介石反动统治的革命斗争前列，始终与宋庆龄、何香凝战斗在一起，被谢觉哉称为“国党三仁”。

  在三十年代，柳亚子又与许多爱国进步人士紧密地团结起来，积极参加反帝同盟和中国民权保障同盟的各种活动，到处奔走呼吁，营救被捕的共产党员和进步青年。一九三二年七月第三国际牛兰夫妇在南京狱中绝食斗争，柳亚子与鲁迅、茅盾、周杨、田汉、夏衍等五十五人签署《中国作家为中苏复交致苏联政府电》。“一·二八”上海事变爆发，十九路军和上海人民奋勇抵抗。他与何香凝等一起组织救护队，抢救伤员，慰劳战士。为募集救济金，又发起举行救济国难书画展览会。何香凝作画，柳亚子题诗，很受欢迎。柳亚子在这段时间里，跟鲁迅、茅盾、阿英、谢冰莹等左联进步作家建立珍贵的友谊，文字往来，交往过从。鲁迅那首脍炙人口的名诗《自嘲》，就是在一九三二年十月十二日送给柳亚子的。

  在白色恐怖笼罩下，柳亚子作诗沉痛哀悼被蒋介石所杀害的恽代英、邓演达、柔石、侯绍裘、张秋石等烈士，尤其是张秋石，柳亚子特地为她绘《秣陵悲秋图》，广征题咏，撰写《礼蓉招佳龛缀语》在《时事新报》副刊《青光》连载。同时为她立传和汇编《张秋石女士遗文》，并在秋石的家乡分湖北岸葫芦兜营建一个衣冠墓。柳亚子单为纪念她所写的诗词就达一百余首呢。

  柳亚子把自己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二年间所写的歌咏共产党人，革命烈士、左翼作家和反对白色恐怖的篇什，辑成了辉煌的专题诗集——《左袒集》。表现了这位伟大的人民诗人的高风亮节。正如臧克家在《一九五六年诗选·序言》中说的：他始终“凭着高贵的正义，用了沉健的笔触，抒发了他对蒋介石反动政权的愤恨和共产主义的向往之情。”

  作为名知的爱国诗人，在抗日战争中表现了高度的爱国主义思想和强烈的反帝思想。正当一九三七年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之时，柳亚子却毅然抗议国民党反动政府的倒行逆施而蛰居“孤岛”上海，从事南明史研究和发愤著书。当他在年底听到共产党军队抗击日军取得胜利时，兴奋地写了《十二月十二日赋》一诗：

骄虏横行虐焰张，中枢决策转坚强。

同仇愿赋无衣什，尚见奇兵出朔方。

  一九四一年一月初，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发生，柳亚子义愤填膺，亲自起草和奔走，与宋庆龄、何香凝、彭泽民在香港联合发表宣言，严斥蒋介石迫害新四军的罪行，坚决拥护共产党提出的“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的方针。这时正值国民党在重庆召开中央八中全会，蒋介石电邀柳亚子赴会，企图对他实行软禁，又特地派了吴铁城到九龙柳亚子寓所促驾赴渝。连什么是三大政策都不知道的吴铁城，知道亚子的坚强不屈性格，他还请了在港的“闻人”杜月笙一同前往。亚子早就洞察蒋介石的奸伪，决不上当。他拍着桌子理直气壮地说：“宁可象史量才那样被暗杀，决不参加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会议……你给我滚出去！”柳亚子气愤之极，再次亲笔写了一通代电致国民党中央，拒绝出席会议，进一步揭露了“皖南事变”的实质，对蒋介石提出了强烈的抗议，为此，蒋介石恼羞成怒，竟以所谓“违反国策”罪开除了柳亚子的国民党党籍。柳亚子的正义行动，后来得到了许多革命同志的诗文勉慰。周恩来在重庆更以“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的亲笔题书，予以热情的赞扬。

  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沦陷，柳亚子多年搜集的大量南明史料和著述文稿，不幸全部损失。在党的帮助下，他历尽艰险，于一九四二年六月七日辗转到达桂林。当时桂林文人荟集，亚子遇到茅盾、田汉、欧阳予情、端木蕻良、阳翰笙、熊佛西、叶圣陶等友人。是年中秋节亚子与茅盾、熊佛西等到牯牛岭步月，并泛舟江上。亚子填了一首调寄《酹江月》的词，词中“无那东望秦淮，北瞻辽水，顾影成凄咽”等句，表示他对于沦陷敌手的南京与东北的无限感慨。在桂林他的诗文，常见于各报刊，并把有关的文章收入了他后来出版的《怀旧集》一书。一九四三年五月二十八日桂林文艺界隆重地举行了庆祝柳寿大典，刊印了《柳亚子先生五十晋八寿典纪念册》。

  长沙失守，桂林危急，柳亚子于一九四四年九月十二日到达重庆。抗日战争终于在“殷雷爆竹”声中盼到了胜利。一九四五年八月十日诗人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后，兴奋异常，曾赋诗一首，中有“负重农工嗟力竭，贪天奸佞侈功成”两句，上句是歌颂抗击敌人竭尽全力的工农红军，下句则是指蒋介石不战邀功坐收渔人之利。

  八月二十八日毛主席本着全国人民的愿望，以大无畏精神，从陕北飞抵重庆与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为期四十三天的谈判。毛主席到达重庆的第三天，就在曾家岩十八集团军驻渝办事处单独接见了柳亚子。柳亚子深受感动，一见到毛主席就写下了《一九四五年八月三十日渝州曾家岩呈毛主席》一律，中有“阔别羊城十九秋，重逢握手喜渝州。弥天大勇诚能格，遍地劳民战尚休”的诗句。其间他俩多次来往晤谈，毛主席曾向他指出：“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使诗人感到：“与君一席肺肝语，胜我十年萤雪功”。他在重庆《新华日报》创刊七周年纪念会上曾公开说：“世界光明在莫斯科，中国的光明在延安”，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卖国独裁、准备内战及其假谈判、真反共进行了无情的抨击，积极参加了实际的斗争，并加入了中国民主同盟。当时由于柳亚子的“索句”，毛主席就把他一九三六年二月所作的著名《沁园春·雪》一词书赠给他。这首词连同亚子的词先在重庆传抄，接着《新民晚报》把它公开发表出来，各报纷纷转载，一时轰动重庆，传诵全国，国民党反动派为之惊惶失措。

  国共签订的“双十协定”墨迹未干，蒋介石就撕下假和平的幌子，下令向解放区进攻，发动内战。一九四七年十月十八日，柳亚子由上海秘密到达香港。此后与李济深、何香凝、彭泽民等筹组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一九四八年一月一日正式成立，亚子被选为主要领导人之一，担任秘书长。亚子在港还与宋云彬、钟敬文等组织扶余诗社，担任社长。计划筹组中国诗人协会，以推动中国诗歌的发展。

  一九四九年二月，诗人的愿望真的实现了，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终于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柳亚子在香港接到了毛主席的电邀，和叶圣陶、郑振铎、曹禺、马寅初、陈叔通等民主人士一起于二月二十八日启程北上。亚子欣喜若狂，不觉诗兴大发：

六十三龄万里程，前途真喜向光明。

乘风破浪平生意，席卷南溟下北溟。

  他们取道胶东，三月十八日到达北京。三月二十五日，毛主席从石家庄飞京，柳亚子赴机场迎接，晚上颐和园益寿堂欢宴。亚子归后赋诗三首，他喜悦地写出：“中国于今有列斯，万家欢忭我吟诗”；“民众翻身从此始，工农出路更无疑”；“推翻历史三千载，自铸造雄奇瑰丽词”等诗句，歌颂共产党，歌颂毛主席。这一年他创作了大量的新诗篇，数量之多，题材之广，都是空前的。毛主席的《浣溪沙》一词中以“诗人兴会更无前”句给予很高的评价，这是对这位老诗人不断革命的赞颂！

  建国以后，柳亚子历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华东行政委员会副主席、中央文史研究馆长和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等职，为建设新中国继续作出了有益的贡献，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息。

  作为一位杰出的革命诗人柳亚子，诗歌创作是他从事文学创作中的主要成就。他一生所写的旧体诗词数量是十分可观的，现留下来的就有一万首之多，这在我国古今诗坛上也是罕见的。他著有《磨剑室诗集》、《磨剑室词集》、《磨剑室文集》，但未正式出版。他的诗歌作品除了出版过《乘桴集》、《南游集》两个专集和《迷楼集》、《乐国吟》等几个唱和集外，大量地散见于《南社丛刻》及当时各种报刊杂志。直到他逝世的下一年，他的两位女儿无非、无垢选辑出版了《柳亚子诗词选》。入选的诗词，还不到他全部诗作的十分之一。

  柳亚子不愧为一代诗豪，他在旧体诗词方面的功力是很深的，才气横溢，慷慨高歌。柳诗远绍晚唐，近接定庵。语言清新朴实，流转自如；感情激越奔放，沉雄悲壮。他的词则独尚辛弃疾，风格豪放，气势磅礴，爱国激情倾注笔端。因此，他的诗词作品向来为人们所喜爱和传诵，颇负盛名，影响深远。毛主席在一九四五年十月四日给柳亚子的信中说：“先生诗慨当以慷，卑视陆游陈亮，读之使人感发兴起。”对他的诗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纵观柳亚子的一生，使我们深刻地认识到他是一位忠贞的爱国主义者；纵览柳亚子的诗歌作品，使我们感到它自始至终具有着那种可贵的爱国主义精神。柳亚子经历了旧民主主义革命，新民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几个不同的历史时期，恰好是二十世纪的前半个世纪，他坚定不移地进行过反清、反袁、反军阀、反蒋、反帝等一系列的斗争，“且挥椽笔如挥戈”。他的精神能随着时代的进步而进步，而高度的爱国主义思想是贯彻他一生的一条红线。从他早期诗的代表作《放歌》、《有怀章太炎、邹威丹两先生狱中》、《题张苍水集》、《题夏内史集》、《吊鉴湖秋女士》、《纪南社盛会》等，中年所作的《哭恽代英五首》、《题救国画展会合作》、《十二月十二日赋》、《流亡杂诗》、《戏改放翁临终示儿诗》等，一直到晚年所写的《毛主席电召北行，二月二十八日启程有作》、《颐和园益寿堂夜宴》、《国庆节天安门检阅台前作》等等，都强烈地抒发了诗人的爱国主义激情。正是从这个角度上，郭沫若赞誉：“他的诗歌如粟菽，而他的志趣是使有粟菽如水火。”

  柳亚子平生十分推崇宋代的辛弃疾、文天祥，明代的夏完淳、陈子龙、顾炎武、张苍水，清代的黄公度、秋瑾等等，因为他们的诗歌表达的是崇高的爱国主义思想和浩然正气。亚子对于诗人的品德节操非常重视，他是主张“诗以人重”的，并以此作为衡量一个人的诗的标准。可是清朝末年中国诗坛上出现了一些腐朽的诗派，称之为“同光体”，他们自封为诗派正宗，瞧不起南社诗派。崇尚唐音的柳亚子认为，对于诗本身，本来没有什么仇怨。他就是不满于清政府的一切，对于郑孝胥、陈本立之流甘心做清廷奴才深恶痛绝，对于逃避现实、注重堆词砌句、“枯涩深微”的“同光体”极为不满，故对其给予了猛烈的批判和痛击，并展开了一场长期的、艰苦的论战。

  柳亚子对新诗是早有着正确的看法的，并予以热情的拥护和支持。一九二四年，南社老社友吕天民写信给柳亚子，反对新诗。亚子就在《新黎里》上公开发表了《给吕天民的信》，他说：“文学是善于变化的东西，中国诗歌既然由四言变为五、七言，由古体变为律诗、词，再变为曲，那末，现在的变化自然也是可以的。”他还劝老友：“二十年前，我们是骂人家老顽固的，二十年后，我们不要做新顽固才好。”他曾写过《新诗和旧诗》、《旧诗革命宣言书》等文章，公开说：“我是坚持‘旧诗必亡，新诗必昌’的主张的。”并说：“我总希望这新鲜的园地，能够培植出葱笼的树木和明艳的花卉来。”并且他自己居然也作过尝试，写了《“北京人”礼赞》等几首新诗。更可贵的是他对于民歌是十分热爱的，早在一九二三年，他与当地南社歌人沈昌眉、陆简敬等，在分湖之滨的芦墟镇刘王场举办过山歌盛会，同时他还写过《拟民谣两首》。诚然，他的主要战斗武器还是旧体诗词，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凭仗着我这一套熟炼的工具，来发表我的理想和情感。”茅盾在《柳亚子诗选·序》中说得十分妥贴：“人家以为柳先生提倡白话诗而自己所写仍是旧体，未免自相矛盾，其实不然。柳先生此时的旧体诗已有新的革命内容，所谓旧瓶装新酒，更见芳烈。”柳亚子不但在思想上能够追随着革命继续前进，而且在诗歌创作实践上也敢于作不断探索和创新。一位在清朝光绪年代就开始写诗的老诗人能这样做，是不可多得的。

  郭沫若在《柳亚子诗词选·序》中说：“他是一位诗人，但不同于寻常的诗人，而是一位能够不断革命的诗人。”我认为郭沫若、茅盾以至毛主席对柳亚子的评价都是十分公正的，柳亚子在我国文学史上应占有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