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8/26 3:21:38
作者:
朱振林
来源:
吴江方志
【字 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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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古镇西南方有一湖泊,面积0.12平方公里,湖底高程原0.6米。湖面开阔,风急浪高,西北经杨家荡而通太湖,东南泄陆家荡而抵浙江,处古吴越两国交界线吴国一侧。
远在春秋战国之前,这片水域并无专名,附近农人以其地理位置居甘浜村西而称之甘西荡。古村落甘浜村,夹荡湾婉曲的支流碧溪,朝沐东方霞光,暮听西荡涛声,两千余年来,安宁静谧地依傍于荡之东畔。
甘浜村的圩岸坡上,散布着四五农家,其中一户砖瓦房,门前一棵大白杨,周围数檐茅屋衬托,颇有星斗拱月之趣。瓦房男主人姓甘,世居本土,虽非富家大户,但五六亩水田伺弄得熨熨贴贴,自耕足食,日子过得滋滋润润。夫妻俩膝下一女,自然喜欢,起名凤囡,望女成凤,不言自明。周旁茅屋人家都是当年随泰伯奔吴过来的中原人。最贴近老甘家的那户,男人木匠出身,姓陈,老夫妻也只有一孩子,是个男仔,称心合意。本来陈木匠正愁一手好技术不知传谁,天赐男嗣,喜不自胜,就直呼儿子姓名陈根囝,巴望其祖业后继。甘、陈两家毗邻而居,又性情投合,乐意相助,甘家女人常有菜蔬谷米馈赠陈家,老木匠也不时给甘家修橱柜打矮凳的,一来二往,两家孩子熟稔不拘。根囝只长凤囡两岁,年龄挨得近,成天亲近,真可谓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大人看在眼里,心中乐意,都希望在儿女成年后,择一黄道吉日,玉成婚嫁大喜。
光阴倥偬,在周敬王二十四年(公元前496)那年,根囝与凤囡分别年届二十、十八,男的体健性豪,女的貌美情柔。令人交口赞誉的是两人都有居家过日子的好本事,凤囡织布绣花、缝衣做鞋,件件皆能曰根囝么,自小得到爹的亲授,拥有一手远近闻名的木工技艺,家里忙活外,还经常被请往他方造房盖屋,甚至应官衙之聘,前去打造大型运船、战舰桨舵之类,很少空闲。这几天,新春刚过,甘老伯邀根囝爹堂屋喝酒,面酣耳热之际,两位一合计,万事俱备,只待东风,定在农历二月十二百花生日,给孩子们举办婚姻大事。
初春的荡湾,青草滩头,岸柳条下,水莲漾边,形影相伴的一对儿,说不尽的知心话,诉不完的男女情,请甘西荡倾听曰两情相悦结永好,荡枯堤崩不变心,让甘村圩作证。根囝与凤囡沉浸于深深的热恋之中。
世事不测,局势并不顺着和平的民意走。甘西荡湖面上,开春不多日,驶来了几艘战船,每天摆阵演练,风帆为帜,”吴”字军旗东风中猎猎翻飞。不久,太湖大营大大小小十余条舰船,接连不断开拔到甘西荡曰甘浜村路口还贴出吴王告示:越军衅我,频仍犯境。为保家园,招募勇青。男丁十八,自愿报名。敌忾同仇,国安邦兴。甘西荡水潮浪涌,檇李之战檄书传。生当有为谱青史,男儿效国在今朝。
正月十八,皓月当空,老甘家房前大白杨下,根囝与凤囡小两口席地而坐,喁喁低语,”凤,提前结婚吧,咱爹娘都近五十了,盼着生儿育女哩。”“根,村口的告示看了没?”“看过。”“咋想?”“难啊噎噎”“国家有难,正赖我们哩。”“参军保国,我也愿,只是噎噎”“咱俩的事,我看,明年吧!你会船械制造,水军更需—你。”“那好吧。爹娘那儿噎噎”“老人的工作,我做。你放心去,我等你建立功业转家门。”月色如银,赤心似丹。
两天后一大早,甘西荡上春点兵,吴军战船穿梭,旗舰甲板上站立着魁梧小伙陈根囝,军姿端庄,动作标准,丝毫看不出是刚入伍的新兵。”一二三四,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水师舰队中不时爆发出高亢的口号声。上午的操练过去,凤囡提着饭箪汤壶,早已等候在营房,生生”逼”着根囝吃个大饱,又兴致勃勃打听军演情况。丢了碗筷,根囝又摆弄起被称作”舵关”的木构件,砍凿刨削,手里没闲,嘴里向凤囡介绍着:”战船—驶得快,行得准,全靠这家伙!”
檇李之战的大幕终于拉开。五月黄梅天,甘西荡一阵日头一阵雨,透着夏的燠热。一通密集的箭矢飞蝗般的射向吴军舰队,之后,荡南芦苇丛中魅伏已久的越军船只,蜂拥而出,大有一举踏平古吴之势。”咚咚咚、呜呜呜”吴方营垒鼓角齐鸣,接着,荡北岸水栅后驶出七八条高大战舰,双方战船你来我往,吴越兵士刀枪交杂,很快,进入了白刃化的近战状态,越人怀有觊觎吴国山河之心,拼死搏杀曰吴军将士抱着与祖国大好江山共存亡的信念,奋勇无比,”向前冲啊,与子同泽。多杀敌啊,与子偕作!”“向前冲啊,与子同裳。多杀敌啊,与子偕行!”呐喊声声,气贯长虹。战争是血腥的,不多会儿,荡水殷红失碧,荡面漂橹浮尸曰在训练有素的吴军面前,越方即将败北,他们却凭着舟小轻便的优势,使出毒招,用芦竿裹着硫磺,钻入吴军舰列,火攻。瞬间烈焰熏天,熊熊火势吞噬大半个甘西荡。火阵中,根囝手执青剑,战袍溢血,不屈挺立。战船着火,舱壁漏水,可仍向前。忽然,船儿水面打转,舵手中箭俯伏。一发千钧之时,根囝以单臂操舵,战船颠簸着继续前行噎噎由于敌众我寡,吴军首战失利。来日休战,吴军将士和甘浜百姓一起清扫战场,呈现了惊天动地的一幕:根囝驾驶的吴军战舰,烧焦的孤船直捣越军水营,荡南敌营同样一片焦黑。船头搁着芦丛,中舱至船尾沉没水中,破碎的驾驶舱里,根囝浑身是血,仰靠座椅,炯目怒睁,左手紧握船舵,右手所持青锋下垂,剑刃鲜血淋漓,周围倒毙五六具敌尸。显然,他以一己牺牲换取敌人的重创。甘西荡畔,古吴军民同声放悲,痛悼英雄,湖水为之呜咽,青山为之垂首。
英雄入土后七天,甘浜村堤岸高处,几乎夜夜都能听到凤囡凄厉的哀哭。第八天早晨,甘西荡上漾起一具女尸,脸庞秀美,素服贞洁,一双俊目没闭,盼视高天。凤囡随根囝英灵而去,殉情,以履行爱之约曰更殉国,以奉献赤子心。
檇李战后,甘浜村父老给根囝与凤囡举行隆重的合葬仪式曰吴人把甘西荡正式定名为御儿滉——纪念古吴儿女为抵御外敌而进行的!血奋战,也有人就呼荡名为囡囝荡——缅怀以身殉国的黎乡甘浜村好青年根囝与凤囡。
“御儿滉上水微波,春草荒凉古墓平,惟有渡头清夜月,年年长自照藤萝。”里人诗歌传唱不衰,根囝与凤囡的故事也流传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