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26 3:00:06
作者:
顾斌 柔刚
来源:
《苏州日报》
【字 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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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代他从苏州水乡来到上海,勤学苦练,在剧坛被誉为“小俞振飞”、“活唐明皇”;而今为纪念京昆艺术大师俞振飞百年诞辰,他带病创排精品《桃花扇》,这就是——昆剧名家蔡正仁。
1941年7月出生的蔡正仁,吴江震泽人,系全国政协委员、上海昆剧团团长、昆剧表演艺术家、第四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和第五届上海戏剧“白玉兰奖”表演艺术主角奖获得者。
1961年毕业于上海戏曲学校首届昆剧演员班,工小生,擅演冠生戏,师承京昆艺术大师俞振飞和昆剧世家沈传芷,深得俞振飞真传,有“小俞振飞”、“活唐明皇”的美誉。曾多次赴香港、台湾等地及日本、美国等国家演出、交流讲学,受到热烈欢迎和好评。现兼任文化部振兴昆剧指导委员会委员、上海市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等职。
与蔡正仁在各种场合见面的次数很多,唯有最近这一次颇为特殊:采访地点竟然是在医院病房里。
盛夏的上海热浪逼人,当记者如约赶至华山医院,找到蔡正仁时,他正在病房里阅读《桃花扇》的原著。这阵子,老蔡实在太忙了――奋战酷暑五十天,创排精品《桃花扇》,不仅自己要担纲主演,还得带领全团上下合力干。今年全国昆剧界的盛事――京昆艺术大师俞振飞百年诞辰纪念演出眼看日渐迫近,这么多事儿可把老蔡忙坏了!就在这节骨眼上,他的“眼压”骤升,不得不住院就诊。就这样,62岁的蔡正仁在剧团和医院两头跑,每天先去团里排戏,接着照例安排调度大大小小的工作事务,忙完之后再去医院报到当“病人”。
一、震泽镇上的小戏迷
从小叫阿迪的蔡正仁合该与梨园有缘。其父是一位戏迷,当蔡正仁还在牙牙学语时,便常随父亲去看戏。吴江震泽是繁华的商业重镇,蔡府家道小康,看戏自是不愁,蔡正仁看的戏也就越来越多:京戏、绍兴戏(越剧)、苏州说书(评弹)、常锡文戏(锡剧)乃至影戏(电影),但唯独没看过昆剧。看戏入迷了也会上瘾,到了七八岁蔡正仁干脆领着弟妹和小伙伴们,在自家厅堂里唱戏作耍,甚至将课本里的故事编成戏文自导自演。高小毕业时,看到报纸刊登的华东戏曲研究院昆曲演员训练班的“招生启事”,蔡正仁便偷偷请在上海的舅舅寄来招生简章,尽管搞不到有关细则,但他却独自一人乘小火轮到嘉兴,再坐火车到上海应考。当时招生60名,却有6000多人报考。从乡下第一次到大上海,又和那么多城里孩子竞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蔡正仁,就凭着平时学会的一曲《二郎山》、一段“秧歌舞”,考上了昆曲演员班。这是缘份!
二、秘诀就是“三部曲”
昆剧冠生演员蔡正仁有“小俞振飞”之称,学老师的艺术能学到这般境界殊不简单。问蔡正仁有何秘诀?,他说是“三部曲”。他跟俞振飞老师,跟了足足二十七年。他说,向俞老师学戏,即“学了再看,看了再演,演了再说”。学了戏后先看老师的表演,然后轮到自己演了,老师再跟你说哪些地方演得不好。这“三部曲”就是陈云所提倡的比较反复,经年累月,才能学到真本事。
能够碰上俞振飞老师,蔡正仁深感此生有幸。他说,学生能否把老师的精湛艺术全部继承过来,师生关系很重要。首先,老师要非常钟爱学生,学生又要非常热爱和尊重老师的艺术,这两点缺一不可。老师与学生,要“心灵相通”。
三、从最讨厌到一生最爱
“自小特别喜欢看武戏,最讨厌看小生戏,最怕那些又尖又刺耳的唱腔,往往边看边打瞌睡。没想到自己日后竟主攻起小生戏来了。”当年他考入上海戏曲学校后,老师看他文绉绉的,演武生前途不大,便叫他演老生。蔡正仁可乐了,他就跟着郑传鉴老师学老生戏。殊不知学了两年后,俞振飞从香港赴京拍摄电影《断桥》,期间回沪,粉墨登台专为昆曲班学生示范演折子戏《评雪辨踪》。蔡正仁看得入了迷,“世界上竟有这么好看的小生戏”!从此,他就对小生这个行当感兴趣了。
一次,学校排《断桥》,缺了一个“许仙”,小生组里的学生试遍了,沈传芷老师还不满意,于是向老生组借人,让蔡正仁卸下髯口一试,沈老师说,就要他了。
从此,蔡正仁便做起了“小生”。他在戏校学的几十出小生戏,几乎都是沈老师一手教的。1958年后,蔡正仁又得到俞振飞校长的亲自指导和传授。同时,蔡正仁还曾得到周传瑛、朱传茗、华传浩等老师的指点。这些,都对蔡正仁的艺术成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四、运河畔的喊嗓人
六十年代初,我国文艺百花园中又绽开一朵幽香扑鼻的兰花——上海青年京昆剧团成立了。1961年,该团赴香港演出时,蔡正仁是“十块金牌”之一。他在《白蛇传》一剧中饰许仙,他的一招一式,甚至表情神态都像他的业师——京昆大师俞振飞,故而深受观众称道,被冠以“小俞振飞”的美称。时隔二十一年,1982年,蔡正仁在苏州昆剧会演时,演出了《哭像》、《写状》,受到了广大观众和同行的一致赞扬。俞振飞在苏州观看了蔡正仁的演出,当场挥毫,赠诗一首:转益多师与古同,总持风雅有春工。兰骚蕙些千秋业,只在承先启后中。这首诗不仅是俞老对蔡正仁表演艺术的高度评价,更寄托着老一辈艺术家对后辈演员“承先启后”的殷切期望。蔡正仁就是这样一位“承先启后”的代表人物。
现在人们都称赞蔡正仁的嗓子好,其实他并非天生就有一副宽厚洪亮的好嗓子。1957年,俞校长要带领昆剧班学生到复旦大学演出,当时蔡正仁变嗓不久,他怕影响演出,早起就戴了一个大口罩,以保护嗓子。不料到晚上一上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在台上如演哑剧,台下一阵哄笑,羞得他无地自容。那天的压轴戏是俞振飞的《三醉》,优美动听、刚柔相济的演唱,博得了热烈的掌声。蔡正仁想:我一定要练出像俞老师那样的好嗓子。这次演出,蔡正仁虽然丢了脸,但也成了他发奋练嗓的动力。
于是,他向老师们请教练声的方法,每天清晨到空旷地里去喊嗓。不久,学校放暑假了,蔡正仁回到吴江,每天清晨跑到大运河边练嗓子,一练就是一个多小时。船上的艄公好奇地看他,过路的行人驻足围观,调皮的小孩学他喊叫……蔡正仁却旁若无人,如同着了魔一般。暑假结束,回到学校汇报演出时,蔡正仁唱得清脆嘹亮,如换了一副嗓子,使全校师生大为吃惊。蔡正仁从此天天练嗓,三十年来,苦练加巧练,练就了这副金声玉振的好嗓子。
五、做人演戏都像老师
蔡正仁平时总爱咧嘴而笑,就像他的老师俞振飞,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演戏,不受名利的羁绊。昆剧团访欧访美,演员们争先恐后地要求参加,而他则嘿嘿地谦让于一旁。1983年,上海市文化局送他到市委党校“强化班”学习,想培养他成为“上昆”的领导人,谁知他却在“毕业志愿”里写道:“我要演戏,不想当官……”
身为全国政协委员的蔡正仁每年赴京开会期间都不忘与兄弟院团的演员切磋技艺,商讨如何振兴昆剧事业。他也曾到北京大学等高等院校为学生们讲课、表演,竭诚希望年轻人能够接受昆曲这一“国宝”。
进入90年代,蔡正仁等艺术家都已是知天命之年。接班人的问题,成为上海昆剧团的头等大事。因此,当1993年“昆三班”学员――时隔30多年后的又一批专业昆曲学员从戏校毕业、进入“上昆”当演员时,蔡正仁等剧团领导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此后的工作重点转移到这批青年身上。为了昆曲艺术的未来,老艺术家们在演出之余,还须投入教学第一线。人才要培养,也要“留住”。团长蔡正仁为此煞费苦心,除以情留人之外,更为他们创造了很多有利条件,并为他们提供多种成长的机会。
对家乡深情眷恋的蔡正仁说:“在我们先祖时代,吴江是昆曲的一个强大根据地。”吴江地处三吴,历史上就有与临川汤显祖齐名的曲学宗师沈。俞振飞就是吴中近代曲学大师俞粟庐的哲嗣。而今家乡人都喜爱蔡正仁的表演艺术,使他感到特别的亲切和欣慰。
结束了在病房中的访谈,蔡正仁又匆匆赶往剧团排练场,排演起了京剧昆剧合演的《桃花扇》。他的搭档,恰是他当年在戏校京昆班的同窗、现代京剧《杜鹃山》主演、京剧表演艺术家杨春霞。1961年,上海青年京昆剧团赴香港公演《白蛇传》时,他俩一个是“许仙”,一个是“白娘子”。时隔四十一年,当年翩翩少年已逾花甲,再度携手联袂登台,此情此景,活脱脱注释了热火朝天的排练厅里张挂着的醒目横幅:齐心协力挥洒才华,排演《桃花扇》;京昆名家演绎经典,再铸新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