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陵盛家厍
盛家厍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渐渐失去了他的朝气,越发显得沧桑古老,如今已是冷冷清清,往昔的繁华只留在记忆中,唯有那湾塘里春来茶馆还是那样热闹。
80年代的茶馆
旧时,农村物质匮乏,交通闭塞,河港密布,出门主要靠船。我家住在离吴江松陵镇较远的乡村,去趟松陵镇很不容易,先要行走2公里多的泥泞小路,再乘渡船渡过运河,最后要徒步8公里路才能到松陵镇。
不知何时起,有了从同里北圩开往吴江的航船,一天一班。所谓航船,其实就是一条大水泥船,船舱里用木板搭个篷帐以遮风挡雨,两侧以木板为座,中间放有长凳,人多时还备有小板凳,可乘三四十人。为了采光通气,船篷两侧开有小窗。乘客能够观赏沿途景色。虽然简陋,但这班航船给我们乡下人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船上总是载满乘客,有去吴江治病的,有去买东西的,也有去吴江卖农产品的,男女老少都有,每当要经过一个村庄时,船老大就拿起个大海螺 “呜——”“呜——”地吹起来,低沉浑厚的海螺声,晨曦中的乡村听来格外的嘹亮,传得很远。需要坐船的乘客们在老远听到,就提前来到河边等待航船路过,航船就像招手车,随叫随停。
早期的航船
航船开始是以摇橹为动力,四个人摇着两支橹,虽竭尽全力,但速度缓慢。后来,航船装上了柴油发动机和螺旋桨,航速大大提高。船在河道中劈波斩浪呼呼地前行,两岸的树木及房屋不断地向后退去。船舱里乘客则大摆龙门阵,家长里短,海阔天空,谈天说地,七嘴八舌,煞是热闹。而孩子总是趴在船篷的小窗上,伸长了脖子看着外面,嘴里不停地、焦急地问:“怎么还不到吴江啊?”大人也总是回答说:“快了,快了,再过一会就到了。”
盛家厍老街
航船八点半左右就能到吴江盛家厍,船就停泊在湾塘里春来茶馆前面的码头上。停船后,船老大对乘客们招呼一声:“下午一点开船啊”。于是大伙分头去办自己的事,年长的办完事就在春来茶馆吃碗面,喝着茶等航船开;年轻些的办完事把购买的货物寄存在航船上,然后就直接走回家了,有小孩子的人则把小孩托付给船老大,吩咐一声,船老大总是尽心尽责把一切照看好,在航船返回途中,再将小孩及货物一一交还给在河边等待的托主。
为了节省几毛钱,那时的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只有在下雨天去吴江才会乘航船,但不管坐船还是步行,每次去吴江,我总要到湾塘里春来茶馆找舅舅喝杯茶,他是春来茶馆的常客,每天清晨徒步十多里路去喝茶,并且总是坐在门口第二排长桌上喝茶,几十年风雨无阻,从不改变。岁月流逝,许多往事渐渐淡去,但我至今仍然记得春来茶馆的热闹,几十张长桌子,我每次去总是座无虚席,聊天神侃的,下棋的,什么事也没有坐着发呆的,还有咬着长烟管抽水烟发出咕噜吐噜声音的,喧哗嘈杂,却不张扬粗俗,我去了,舅舅总会给我买碗阳春面,买些花生糖、葵花子、梨膏糖、茴香豆之类的小吃,我就在茶馆家一样的温馨氛围中享用着这些零食,吃完回家。记得有一天中午,突然下起雨来,舅舅还给我买了顶蓝色带花的漂亮油纸伞。但我有些纳闷,有一次我起胆子问舅舅:“这茶你就不能在家泡着喝吗?为啥要跑那么远来喝茶?”困为耳背,舅舅说话的声音很大:“小丫头,你晓得点啥?”是啊,我那时确实有点天真,不理解茶馆里弥漫着市井气息和丰厚的的团契感对老茶客的精神上的滋润和慰藉,就像如今的我从以前热闹航船的回忆中所感受到的那种力量一样,它给了我们以归宿感。这也是如今的我在盛家厍老街上感到失落的原由。
花生糖、葵花子、梨膏糖、茴香豆
几十年过去了,随着现代化建设的不断推进,城市面貌日新月异,公路建设突飞猛进,交通越来越发达,乡村的公路早已四通八达,便捷的公交车开到了家门口,我附近原来的运河渡口不远处已建造了高大宏伟的白龙大桥,航船消失了。盛家厍老街衰落了,但那载满乘客的航船,悠长的海螺声,还有对春来茶馆的美好记忆,仍然萦绕脑际,挥之不去,并且一直温暖着我。
盛家厍老街上的迎春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