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早春,在烟台市的毓璜顶公园,有历史文化研究者发现并辨识出一通120多年前留存在毓璜顶的石刻,名曰《喜雨歌》。诗文作者盛钟岐是苏州吴江人。
▲毓璜顶公园
毓璜顶的两通石刻
毓璜顶(又称小蓬莱)是烟台市芝罘区的一座山体,海拔72米,面积89000多平方米,原名玉皇顶,以供奉玉皇大帝而名闻遐迩,后谐音更名为“毓璜顶”,既彰显山岗的钟灵毓秀,也表达了这座翡翠绿玉般的名山是烟台万众心目里的一方至宝。
▲毓璜顶小蓬莱坊
2010年3月,烟台解焕新、刘正中等人在山上集放的断碑残石中,辨识了毓璜顶《喜雨歌》石刻,该刻原石刻长62厘米,宽46厘米,厚度12厘米。镌刻的书法有二王风格,正文右书“喜雨歌”三字。正文如下:
余在都门得福山王氏天壤阁丛书,内有祈雨法。己丑春闱报罢适天旱,遂以告杏荪观察如法求之,果得大雨。燕齐千里尽赤土,豆麦枯槁虫乱舞;骄阳百日天无云,冰雪以来少纤雨;登莱当道祈雨虔,八卦先天觅旧谱;我亦奔走执事供,一日二日风如虎;三日不雨五谷无,老农吁天呼号苦;忽然山顶黑云来,逢逢隐约渐闻雷;霎时滂沛灌田足,滴雨粒粒皆珠玉;官曰天为民雨粟,民曰官与吾泽沃;天曰如尔人之欲,官得所求民亦乐;民乐官欣将如何,我且代做喜雨歌。震泽盛钟岐星杉。
盛君工诗,岁壬辰来游毓璜,适东廊兴工,欣然乐助清钱万选兹于其上也,录诗二章以志鸿雪,刘怀奎识。
▲《喜雨歌》碑文拓片
通过阅读该文,可知《喜雨歌》是盛钟岐在己丑年即清光绪十五年(1889)所作。《喜雨歌》叙事条理,形象清晰,是当时无雨天旱,烟台地区官民至毓璜顶等处进行求雨祈福活动的佐证,作者盛钟岐,后为烟台广仁堂堂董。《喜雨歌》里面提及的“杏荪观察”即是晚清洋务运动的代表人物盛宣怀。
▲盛宣怀
除《喜雨歌》外,毓璜顶公园吕祖殿的南山墙还嵌有盛钟岐登小蓬莱(毓璜顶)的一通诗文石刻。
《喜雨歌》作者的家世
烟台《喜雨歌》作者盛钟岐的诗文前后常署名:震泽,盛钟岐,星杉。他的籍贯震泽,现今行政隶属苏州市吴江区。后梁开平三年(909),吴越王钱鏐奏建吴江县。后梁乾化元年(911),钱鏐命司马福建吴江县城,县治设于松陵镇。清雍正四年(1726),吴江县析置吴江、震泽两县,两县同城而治,县城墙的属划分别为:吴江县管西门水关过南门、大东门直至小东门水关。震泽县管小东门水关过北门至西门水关。
▲吴江县城域图
盛钟岐(1837-?)字康之,号省山,一号星杉。据《平江盛氏家乘》载,盛钟岐所属房支为“平江四房分派吴江西门外盛家牌楼支”,“按,星杉吾族之翘楚也,性孝友,敦行博学,工制艺诗……同治七年戊辰与康等移建十贤祠……”。
盛钟岐是震泽县学廪生,查《垂虹识小录》末附的《江震科第贡举考》,记载盛钟岐是光绪已卯科乡试中式举人。1879年盛钟岐参加乡试中举。《垂虹识小录》是以苏州市吴江区闻名于世的垂虹桥为志名,虽题为“识小录”,实是吴江县志。1879年10月31日(光绪已卯年)《申报》,已卯正科江南省乡试题名全录中也可见震泽盛钟岐名。
▲《垂虹识小录》
青少年时期的盛钟岐,禀赋聪颖,学业卓越,县学优廪生。中青年的他,办事热忱,才能兼备,持之以恒达成宗族事务,同时勤学不缀,中式举人。后任职社会慈善机构,1891年任烟台广仁堂堂董,1895年,在天津任广仁堂首董。阅历逾为深阔,人事点滴间可见其拳拳之心。他在人生道路上,在壮美的山水海天之间留下了意境悠远的诗章……
▲广仁堂旧址(现为老干部活动中心)
▲烟台海域(作者摄)
盛钟岐直系祖先盛之桂,字小峰,吴江西门外盛家牌楼支分派先祖。据《平江盛氏家乘》记,明末,初授唐山县尉,以廉能升唐山县令。在任十三月即致仕。配钮氏。
其祖父盛定保(1771-1856),例赠徵仕郎,赐束帛八秩翁八品顶戴。配费氏。年享86岁。
其父亲盛坤吉(1803-1856),配王氏。道光庚戌(1850)恩贡,就职直隶州州判。笃于孝行,54岁卒,清代著名学者俞樾为之作传。清同治十年(1871),中丞张之万等上疏表彰孝行,是年奉旨,郡县建坊崇祠。
其夫人沈氏,清道光十六年(1836)生。明代赠太常寺少卿沈汉裔孙女、江苏庠生沈寅清次女、江苏廪贡沈彬蔚胞姐,同时是太子少保、兵部尚书、道光丁未(1847)进士沈桂芬的堂妹。沈桂芬是清廷重臣,“同光中兴”的重要参与者,光绪元年授协办大学士,为官清廉,当时人有“驴车宰相”的美誉。《清史稿》称论沈桂芬“躬行谨饬,为军机大臣十余年,自奉若寒素,所处极湫隘,而未尝以清节自矜,人以为难云”。意思是说,沈桂芬的行为举止,谨慎小心,做军机大臣十多年,奉行朴素简单,做人极低调,并且从来不以大家称颂他的这些名节为意,一般人很难具有这样修为。
▲沈桂芬
盛钟岐之长子、季子皆早殇,次子盛丕治过继兄长盛钟岳为子。
盛钟岐的交游
盛钟岐文采斐然,诗赋擅能,称其为名士、诗人不为过。在清光绪十九年(1893)左右,有盛钟岐编纂的《崇道堂诗话》付梓,诗学宗尚主要以空灵含蓄为宗。卷首小引署名震泽盛钟岐,卷一署名震泽,盛钟岐,星杉。
盛钟岐交游的朋友,多为地方名士以及官员,如刘怀奎、盛宣怀的父亲盛康、盛宣怀等。
▲中年盛宣怀
盛康(1821-1902),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进士。历任铜陵知县,庐州、宁国府知府、湖北布政使等。晚年在苏州购得留园居住。曾先后在苏州、常州举办义庄、苏常栖流所、义冢、丙舍善事。捐资在常州创办人范书院。著有《人范须知》,编有《皇朝经世文续编》,专辑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四朝奏稿、议文等。
▲清同治刊本 《人范须知》
盛钟岐与盛康虽然同姓盛,但初不相识。相识的过程,盛钟岐在盛氏家乘中这样描述,咸丰已未冬(1859年)应童子试,认识了湖滨族弟盛葵青,经葵青而认识平湖盛啸庐,进而结识了郡内的养纯、卓卿、蟾卿、春荪、佑卿等具有学识才干的盛氏族人,此后也认识了盛康。他们同心合力完成了两件对苏浙等地盛氏族人来说非常重大的宗族之事。
苏州城娄门外,原有供祀盛氏十位先贤的祠庙,太平天国起义而发的多年争战中,渐成瓦砾。经盛康、盛钟岐一众复建规划,捐银、捐屋、捐田,集众人之力,终将十贤祠移建于苏州城曹胡徐巷。十贤祠的中堂,由盛康独力建成。此其盛事之一。
▲苏州曹胡徐巷十贤祠禁约碑内容——盛氏录存资料
其二,盛氏后南宗族人,各出房支所藏的早期旧谱,司核校、采访、募资、撰述、誊录,联族修撰平江盛氏谱乘,历五年而成。在修谱中“星杉以笔墨为己任”,盛钟岐成为《平江盛氏家乘》修纂的核心人物。对两件大事,五品衔升用主簿的盛金鑑在家乘序言中感慨道“盛衰之理虽曰天意,亦在人事也。爰志数语,以为后人劝”。
盛康所在的江苏常州龙溪盛氏家族,盛康在《平江盛氏家乘》首序中述记,龙溪支是以明初平燕将军盛庸为始祖。他的父亲盛隆在编辑龙溪宗谱时,尝欲查询盛庸以上的祖先世系,然未见线索。同治九年,盛康在苏州交识盛钟岐等人,盛康看到他们家藏的早期旧谱后,承上启下,方知大家皆属盛氏后南宗后裔,盛康遂与族人复建吴中十贤祠,盛钟岐修辑平江家乘谱书。
▲《平江盛氏家乘》四房图
《平江盛氏家乘》世系中,盛庸为平江四房的42世,盛庸有三子,分别是延一,延二,延三。盛康一支系出延一。根据《龙溪支盛氏宗谱》所知,延一的后代盛睿为龙溪支一世,盛宣怀为龙溪支14世。回看《平江盛氏家乘》,按平江盛氏世系所列,延一为平江四房43世,盛钟岐为平江四房55世,盛钟岐在此世系之辈分比龙溪支盛康为高。
盛钟岐与烟台广仁堂
1891年任烟台广仁堂堂董,近代岁月中,烟台的广仁堂是一个极具影响力的慈善机构。由时任山东登莱青兵备道盛宣怀奏请朝廷后创办,烟台商埠民间集资协办。烟台广仁堂下设多个所、会。分别是:济良所、女慈幼所、施医所、养病所、庇寒所、残老所、戒烟所、寄柩所、工艺所、蒙养所、备棺会、掩骼会、孤贫会、恤嫠会、惜字会等。广仁堂通过上述分设所、会,收容悔悟前非的妓女,为极贫人员养病施医,戒除吸鸦片者烟毒,庇助残老孤孀无助幼女,救助经烟难民,备棺掩埋无主尸骨,并提供入堂女子的读书习字,生活技能等的培养。该机构因受到朝廷支持与资助,又因顺应时事,办事得体得力,受到了广大贫民的拥戴,规模比较庞大。
▲广仁堂原址
▲广仁堂金字招牌
▲广仁堂的掩骼会(摄于1897年)
民国《福山县志稿》录有《新建广仁堂寄柩所碑记》,记文由头品顶戴、分守登莱青兵备道东海关监督盛宣怀撰写于清光绪十七年(1891)七月。文中简述烟台地区并设登郡广仁堂的由来,述及广仁堂堂董盛钟岐等人的汇报。
▲《福山县志稿》
至于他晚年信息状况,涉及的史料略少。清光绪二十一年十一月十八日(1895年)的《申报》公告一则:“直隶试用同知盛钟岐请俟补缺后以知府用”,然而是否是我们文中所道的盛钟岐呢?
时光的长河淼淼,世事汇聚如浩空繁星,又汇蓄好似大海汪洋,要全部钩起烟台毓璜顶《喜雨歌》作者沉落已久的轶事生平,尚有待新资料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