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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24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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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村两业夫子浜

“吴江通”连续五年勇夺全国冠、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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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浜是个典型的江南水乡,是我出生的地方。它位于芦墟镇东,距离芦墟镇大约3、4里路。关于夫子浜地名的由来,据当地文化名人张舫澜讲,相传古代在村上有一座夫子庙(即孔夫子庙),村子也就称夫子浜了。此事是张老师1961年听芦墟名人唐之复、张磵秋两位老先生讲的。据两老说,这座庙始创于明代,毁于太平天国时期。有一个历史掌故:清乾隆、嘉庆年间,江南有名寒士诗人郭麔曾居住过夫子浜,民国前期,南社创始人之一陈去病在夫子浜有亲戚,他在村里发现了百年前老夫子郭麀吟诗挥毫用的笔架等遗物。这掌故也可成为夫子浜地名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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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浜(倪熊拍摄)


夫子浜东与生田村接壤。南接洋窑港,与东芦村隔江相望。洋窑港一路向西,与东柵港相接。夫子浜西接槐字港,与槐字圩隔江相望。槐字港一路向南,与野猫圩港相接。夫子浜北与中宝里接壤。夫子浜不大,有二三十户人家。人们择水而居。除了村民居住的房屋外,就是一片一望无际金黄色的稻田。岸边分布着许多砖窑和洋窑(石灰窑)。在四江汇合处的小岛上有一座小庙,香火很旺盛。在这里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船,这里有四个渡口。我小时候每天乘到东芦村的摆渡船去上学。每当刮风下雨等得不耐烦时,同学们一起喊:“帆子爬泥舵朝天”,诅咒摆渡船翻船。后来高中放假时,我也经常帮助家里摇摆渡船,才知摇船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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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色稻田


这里的农民传承早期农耕时代先民们精耕细作的传统,把自家那几亩田打造成高产精品。毎道农活都精益求精,从选种、做秧田、播种开始,犁田、耙田、拔秧、插秧,道道都毫不马虎。插秧,手握3、4稞秧苗,两脚分开与肩同宽,在两脚之间插入两把,左右脚外各插两把。要前后对齐,距离一致。不由得想起《插秧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身心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多么形象地反映了插秧的特点。我外甥女曾是插秧高手,今从事幼教工作。因为深有体会,所以经常要小朋友背诵这首诗。之后的田间管理更是名目繁多,施肥、灌溉、耥苗、耘苗。施肥的肥料是早有准备的,平时动员全家割草,夏天到远的地方捞水草,再罱上一船河泥,把野草、水草用河泥沤在一个坑里。隔几天就可以施肥了。罱河泥这农活技术要求高,力气要大。肥料的第二个来源是人畜粪便。水稻田的水是最重要的。大户人家用牛车车水,小户人家只好人工车水。3、4个人脚踏踏水车,才能把水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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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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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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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水车车水排灌为农村大事


在所有的农活中,耘苗是最辛苦的,也是最脏的。那时七、八月份,赤日炎炎,热浪滚滚。这时头戴草帽,下身只能穿短裤,赤脚跪在两稞秧苗中间,双手拔田中的稗草。这稗草生命力极强,还善于伪装。区分一,秧苗分叶的地方有毛,而稗草没有;二是看叶片,稗草叶子尖长。一般一季稻要耘三次苗。如果种的是双季稻,要抢收抢种,夜以继日,挑灯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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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耘苗


秋天来了,村民们怀着丰收的喜悦,准备秋收,秋收也有好几个工序,割稻、和稻、掼稻、牵砻、石臼舂米等。说一下牵砻和石臼舂米。砻像石磨一样有两个圆盘,但比较大,木头做的。把稻谷放在两圆盘之间,不断转动上圆盘,使稻谷的稲壳脱掉,脱下来的稻壳叫砻糠。石臼舂米,把脱过壳的糙米放在石臼里,用一个很粗的木棒,上下来回捣动,使糙米的一层表皮脱掉。脱下来的表皮叫糠,是喂猪的好饲料。出来的米叫白米,白米就可食用了。刚出来的新米饭特别好吃,吃过这种新米饭终生难忘!水稻收起来后,田里还有播种冬小麦和种油菜、种蚕豆等农活。江南农村一年到头都有农活。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深切体会下面的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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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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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舂米石臼


夫子浜基本上都姓陈。陈氏源于宛丘(今河南淮阳),望于固始(今河南固始)、盛于颖川(今河南长葛),南开闽漳,遍及全球。夫子浜陈氏属于颖川陈氏。小时候看到不少人家晒稻谷的笾上都写着“颖川陈xx”。当时看不懂,现在看来,我们陈姓属于颖川陈氏。哪个朝代迁徙到夫子浜繁衍生息,有待考证。


据记载,清光绪年间(1875-1908)陈茂江率先在芦墟镇东栅槐字港盘两座砖窑烧砖。民国初又在洋窑港建石灰窰。窑业和米业是芦墟镇历史上两大支柱产业。而夫子浜则是芦墟窑业的发祥地,是芦墟窑业的摇篮。这也是商号陈和茂的发端。从此夫子浜有传统农业,还有第二产业窑业。当时砖窑的砖坯来自浙江,燃料是稻草和砻糠,劳动力以苏北船民为主。有了砖瓦还要有石灰,才能建房。陈和茂从湖州引进石灰窑技术,又建6座石灰窑,原料来自湖州。随着形势的发展,战局的变化,窑业也是起起落落,跌岩起伏。民国初期,政府实行土葬,需要用石灰;同时上海发展迅速,建筑材料需求量大。许多乡绅相继建了许多石灰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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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墩遗址(倪熊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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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墩遗址(倪熊拍摄)


至此,芦墟窑业初具规模,年产石灰万余吨,青砖700万块以上。后陈茂江之子陈燮臣(排行第四)陆续盘起6座砖窑,每窑产量10万块砖。还自设工场,收购坯泥,雇工掼坯,稳定砖坯来源。30年代经济大萧条,冲击上海,波及芦墟。销量大减,售价跌半。在夫子浜东浜还有陈叙兴窑户的和风顺,但规模比较小。发迹后的陈茂江在夫子浜南浜建了一座豪宅,面积很大,有二层,在夫子浜首屈一指,后传给了陈连元等陈家子孙,这是老屋。陈四窑户执掌后,又在摆渡囗建了比较现代化的新屋,被没收后成了建新窑厂的办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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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墟青砖(瓦)烧制技艺展示馆(倪熊拍摄)


抗战时期,多数窑业停顿。那时日军已占领大半个中国,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特别是发生在我村夫子浜侵华日军制造的利字窑惨案,惨绝人寰。1942年2月22日(年初八),日军把夫子浜和附近窑厂抓到的30多名青壮年赶到陈四窑户的利字窑(夫子浜渡口15号窑)窑膛里。一边逼令3名村民搬柴到窑洞口点火,一边守着洞口,剌杀、扫射企图逃出来的村民。为赶尽杀绝,日军从窑顶上扔进了3颗手榴弹。坐汽艇离开时,还不忘往窑场方向打了3炮。这次共30名同胞遇难,这就是利字窑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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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华日军芦莘厍周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倪熊拍摄)


有一次,我爷爷刚从外面回来,日军正在抓人。我爷爷见状想逃走。日军见状就放出狼狗,把我爷爷扑倒在地。我爷爷被咬得血肉模糊,遍体鳞伤。为防进一步伤害,我爷爷急中生智,跳入河中,潜水游了一段路才上来。由于无钱医治,长期溃疡,肉一点一点烂下去,后来去世了。这也是日军造的孽。


日军投降后,因战后重建,很多窑户又盘窑开业。到民国末年,物价飞涨,纸币贬值。有些人用藏砖代替存钱。于是砖瓦再次旺销。1949年5月芦墟解放。窑户多数持观望态度。产品销售不畅,政府扶持私营企业,鼓励发展生产。


同年秋,江苏省公安厅接管了陈四窑户等14座砖窑、18座石灰窑,设立第十四劳改大队,对外名称江苏省地方国营建新砖瓦厂。劳改人员千人左右,管理人员近百人,公安战士一个排。这个厂比较特殊,规模也比较大。影响也比较大。


这个厂离我们家很近。小时候经常到窑场捡煤渣,煤渣用来烧饭,省下来的稻草可以卖钱。但常常被那里的管理人员驱赶。一看见他们来了就赶紧逃跑。有一次,炉膛刚熄火,我们赶紧跑过去抢煤渣,我不小心被滚烫的铁棒绊倒,赤脚被铁棒烫伤,留下了很大的伤疤,至今还清昕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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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渣


烧砖窑一般要3个人,分别是正火、被火和打杂(挑水)。正火烧窑技术最高,看炉膛的火候决定添加多少煤。看里面的砖坯的颜色决定何时熄火。熄火后由打杂挑水到窑顶,往窑里浇水。窑顶上要做好河膛装水,使水慢慢流。浇水多少和时间决定砖头的质量,所以这是项技术要求很高的活。现代机械制造业的金属热处理,分回火、退火、滓火、时效等,要掌握温度和时间,都可以用仪器仪表控制。而烧窑师傅只能凭经验,看火候掌握,所以比较难。70年代我曾为某部计量室编写了专用量块制造工艺,它的热处理就比较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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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砖窑


解放后,窑业有了空前发展。从企业性质讲,不但国营的,还是集体的、大队的,从地域上讲,早就不只在夫子浜办窑厂,而是芦墟周围遍地开花。从产品来讲不再只有砖瓦和石灰,而是包括水泥在内的建材产品。


这儿的农民思想保守,小农经济思想比较浓。满足于一亩三分地,一心想把自己的几亩田侍弄好,把自己的那块地看成自己的命根子。老觉得自己的农业是“正业”。在这种思想影响下,有些事情难免犯错。


当年建新砖瓦厂想扩大征地。他们看中了槐字圩那块地。那里也有我家一块田。补偿方案有两个:一是全部给钱;二是给一部分钱,加一个人的招工指标。我母亲经过认真思考,决定采用第一方案。她把地看成农民的命根,拿到钱后马上买了一块田。与我母亲同龄的阿爱采用第二种方案,拿了一部分钱,当了工人。后合作化、人民公社,土地又归了集体。阿爱退休后拿了几十年的退休金。我母亲分文没有。我们两家基本情况差不多,但他们家生活过得很滋润,而我们家生活得很拮据,母亲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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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守护建新窑厂的解放军叔叔和作者及同学合影(第二排右一作者)


这儿的本地人看不上窑业,因此在窑上做工的不多,只有一些中年妇女在窑上搬坯,还有一些人家掼坯卖给窑户。因此种田的农民和做工的工人相安无事。砖的质量与砖的原材料坯泥有关,也与砖的烧制过程有关,还与掼坯过程有关。选中坯泥后,去除泥中杂质,用水浸泡。然后踏泥。赤脚深入泥里使劲踩,一遍踩过后再用铁锹把泥翻一遍再踩。如此反复,直到生泥踏成熟泥。踏泥很重要,直接影响质量。这犹如北方做面条揉面,揉面揉得好,手擀面条吃起来有劲道。我在北京第五建筑公司当过半年炊事员,熟知做面食过程。当然最后掼坯是关键。把大小相当的泥使劲掼入坯匣里。然后两面刮泥,坯匣松开,取出坯阴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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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们戴草帽或头巾在窑里忙碌着


关于我家祖传那座砖窑的产权归属有一段曲折的经历。据老人讲,我的爷爷的爸爸(太爷爷)与其兄陈茂江为这座砖窑的产权归属发生争执,兄弟反目,打起了官司。我的太爷为打赢这场官司,卖了带青苗的田,还坐了牢。最终官司打赢了,但身体垮了,不久就去世了。临终前他告诉家人,这砖窑是我用命换来的,一定要好好保存,不要丢了。我爷爷(陈道生)与其弟分家时分得这座砖窑,他弟分得陈家老屋二楼二底的房子。但我的爷爷没有文化,更不善经营,只好租给与我太爷打官司的冤家,自己在他家当窑工。我父亲也没有能力,在外村做长工。解放后陈四窑户的产业全部没收,把我家的那座窑误认为是陈四窑户的,也被没收了。经过多次申诉,几经周折,那座窑终于归回我家。后来租给建新窑厂、公社窑厂。我家的这座砖窑,在我的几次政审中都有提及。我上的哈工大是国防科委院校,每次毕业前都要进行政审,根据政审情况,再进行分配。学校负责政审的老师把我叫去谈话。他说你出身贫农,怎么还有一座砖窑,另外与大地主又有什么关系,怀疑我家不是贫农。我说这窑是祖传的,租给了别人,租金很少。我爷爷和爸爸一直是做长工的。那个地主只是一个族的,没有政治上的联系。这位老师再也没有多说。第二次在部队农场劳动锻炼。清理阶级队伍时,排长杷我叫去,又问同样的的问题。我一一作了回答。第三次到了正式工作的部队,政治部主任又找我,问相同的问题,我又重复说了一遍。考虑这座窑引起那么多麻烦,我哥与我商量决定卖掉这座砖窑。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卖给了公社窑厂。这座窑历经百年沧桑,仍屹立在川流不息的洋窑港旁。它见证了芦墟窑业百年兴衰,见证了抗战时期日军的残暴,也见证了如今夫子浜满村楼房从小康奔向共同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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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祖传的砖窑(作者大侄陈永明拍摄)


2015年,当地政府在利字窑建立侵华日军芦莘厍周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在恒字窑修缮了“芦墟青砖烧制技艺展示馆”;2017年,芦墟青砖烧制技艺被列入吴江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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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华日军芦莘厍周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倪熊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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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华日军利字窑惨案原址(倪熊拍摄)


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夫子浜不再只局限于传统的农业和发达的窑业这两业,而是与时俱进,多种经营。如鱼类、家禽的养殖业,初具雏形的旅游业……由于污染环境,窑业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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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沈瑶、梅雪芬

技术编辑:吴英

图片来源:陈炳根、馆藏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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