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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24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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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是一名吴江乡村教师

“吴江通”连续两年勇夺全国冠、亚军。


一、初见学校



20世纪70年代中期,我那年刚满22岁,从江苏省洛社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坛丘公社乡下某小学任教。当我挑着被褥和简单的洗漱用品,沿着高低不平、大约80厘米宽的泥土路,中间还需摆渡经过一条足有50米宽的大河,花了足足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才来到XX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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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的农村小学校舍



我开始打量起这个不知我要待多少年的学校来。校舍连操场一起大约有500平米,4间瓦房外加1间草房就是学校全部的校舍。所谓的操场,就是一块泥土地,周边长满了杂草。因为昨晚刚下过雨,泥土地走廊上都是学生鞋上掉下的泥巴。教室的窗上有玻璃,但是更多的是用白色尼龙纸钉上,因为当时玻璃是紧俏品,很难买到,可能由于办公经费紧张,所以暂且凑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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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体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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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课堂一幕



后来我了解到,学校一共有5个班级,其中一二年级和三四年级是复式班,也就是将一二年级放在一间教室里上课,三四年级也是如此。而五年级、初一和初二单独编班,但是人数都不满3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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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复式班课堂



这所学校一共有11名教师(包括我)。1名中年妇女,她的老公是文革前就参加工作的公办教师,在另外一所学校任教,离这里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她的一双儿女也在这所学校读书,女儿读一年级,儿子读二年级,因为是复式班,所以儿女在一个班里上学;3名教师都是本地大队的,当然这些青年都是刚从坛丘中学毕业的;另外6人是插队青年,其中1名是女的,都是临时请来做代课教师。所以在这所学校,我是唯一的公办教师。领导为什么会叫我一个刚从师范毕业,还没有什么教学经验的青年暂时负责学校的日常运转,原因也可见一斑。


我任教的初二班级就在草房里。没有电灯,没有正规的课桌,所谓的课桌就是2个土墩上面搁块木板,而学生坐的凳子则由学生自己家里带来,所以凳子五花八门,有长条凳的、木椅子的、方凳的,更为奇葩的竟然有的学生坐在“圆木桶上”。至于讲台,这显然是脑海中的一种奢望。在以后上课日子里,课本只能一直拿在手上。木板做的黑板,没有设置放粉笔的搁条,不知当时木工是怎么想的,也许他根本不会想到教室里竟然没有讲台,所以在以后的教学生涯中,我不得不右手一支粉笔,左手一本课本,这是讲课的“标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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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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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课堂上的奇葩事



教师生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展开,我就要在草房里开始培养我们的共产主义接班人了。


说来也好笑,自己一个中师生,竟然一上来需要教初二的语文和农机课。当时学校有个很时髦的设置,叫“戴帽子”学校,也就是小学初中放在一起,叫7年制学校。在当时“学制要缩短,教育要改革”的大社会背景形势下,没有人会提出异议,也不敢提出异议。


我和搭档金某一起教初二的语文、数学。至于其他学科,由其他教师打游击轮教。


草房即使是晴天也是黑乎乎的,遇到下雨天,那可叫一个“惨”,写在黑板上的字,即使坐在第一排都无法看清,坐在后面的即使再好的视力也是白搭。真的无法上下去了,只能让学生做作业或自习。在这样的环境下教学,教学质量可想而知,幸亏那时“文化大革命”刚结束没多久,不太抓教学质量。


开学没几天,我正上着课,渐渐感觉教室里越来越暗,突然外面一声惊雷,接着,一阵大风刮来,只见头顶突然感觉一亮,正当我感觉有什么不对时,头顶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上面。下面的学生惊呼起来:老师,房顶上的“柴梢”被风刮走了。我抬头一看,果然屋顶少了一扇“柴梢”,雨水也就从天而降,教室里顿时乱了起来。课是没法上了。我赶紧让学生离开这间草房,去隔壁的其他教室暂时躲一下。这样的奇葩事就在当时的学校里实实在在的发生了。等雨停下,我先让学生放学,忙找大队书记帮处理。大队书记儿子也在我的班上上课,所以效率很高,马上派人上房帮助修理好,这才得以在第二天恢复正常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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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与书记的儿子发生了冲突



我的班上一共有28名学生,其中有一个学生是大队书记的儿子,也是班上长得最高的一个男孩。尽管那个时候“官本位”的思想还没有像现在那样浓厚,但是在农村,一个大队就一个书记,一般的老百姓对书记还是比较敬畏的。这种现象在学校里也或多或少有点影响,班里许多学生都会围着这个男孩转。开学两个星期下来,在第三周,我第一次布置写一篇作文,待收上来时,批改时发现这个孩子竟然仅仅写了不到一百字,内容也写得乱七八糟。我在课上点名对他进行批评(用现在的经验来看,也许那个时候刚做教师,在教育学生的方式也存在一些问题)。谁知这个男孩当场就给了我一个难堪,只见他忽的一下子站起来,背着书包就往外跑,嘴里还大声叫嚷着:我不读了。我被这个情况一下子弄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也愣在课堂上,其他学生见状也直愣愣盯着我看。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我被晾在了讲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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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听话的学生让老师比较尴尬



一下课,我赶紧跟同事交代了一下,就急匆匆往该学生的家里赶去。待赶到他家里,他家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该孩子也不知去向。我急得头上汗水直冒,心也提到嗓子眼,要知道在上课期间,学生竟然离校不知去向,即使在那时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我想了一下,急忙赶往大队部找他的父亲。还好,他的父亲在大队部,他听了我的情况告知,没有责怪我:“这个孩子,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到了晚上会回家的。”他一边抽了一口烟,眼角往上跳了一下,一边微笑着说。我见状,松了一口气。他叫我先回学校。


到了晚上,我赶紧往他家走去,果然发现他坐在一张八仙桌上正和一家人喝粥。他父亲很客气,问我吃了没有,要不一起喝碗粥。我连连摇头,坐在他们递过来的椅子上。待他们吃好,泡上茶水,我与他和他的父亲交流起来。这个时候孩子大概也许也觉得自己错了,一声不吭地坐在边上,待差不多了,我也向他表示,在课堂上当着这么多的学生批评他也不妥,他父亲也要求他给我道歉。


11、一家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吃饭.jpg

一家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吃饭



第二天男孩背着书包早早来到学校,尽管他的作文一直写得不敢恭维,但后来学习态度还是值得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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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排课风波



磕磕碰碰的日子不知不觉像手中握着的细沙,在指尖中不断地流失,一个学期就过去了。过了年,时间日历翻到了1977年的春天。


12、1977年老电影《春天》(纪录片)剧照欣赏.jpg

1977年,老电影《春天》(纪录片)剧照欣赏



刚开学刚过一个星期,大队部有人传话(当时电话只有大队部才有),说是教革组长叫我去他那儿。我心中一阵嘀咕,作业还没有批呢,又要耽搁一个上午时间。我交代了一下同事,急匆匆赶到坛丘教革组长办公室。只见一个大约40岁左右的中年人坐在领导身边的椅子上,一边“吞云喷雾”,一边喝茶,还时不时用眼角瞄我,梳着一个大背头,脸色黑灰。领导打着浓重绍兴话,大概的意思是“大背头”是原先学校的负责人,现在公社借调结束了,要回原先的学校了。因为学校原先叫我负责着,现在他回去了,负责人的事情需要商量一下。领导的意思考虑我是公办教师,而“大背头”是民办教师,如果叫我将负责人的“职位”一下子交出给“大背头”,好像对我不太公平,所以提出两个人一起负责这所学校。亏他想出这样的一个谁也不得罪的“妙计”。两个人负责,到底听谁的,显然这样的安排会给以后的工作带来不可预知的矛盾。想到这一层,我对领导说:这样吧,两人负责是无法“负责”好的,干脆让他负责吧。领导见我这样表态,大概是出乎预料,所以镜框里面的有点发黄眼睛直瞪瞪看着我,好久没有发话。过了好久,他才说:这样也好,陆老师是老教师了,也负责了好多年,相信你们会合作好。


我回到了学校继续上我的课了。第二天,陆老师来到学校,把中年女教师招到一旁,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一会儿,就走了。下午放学后,陆老师发出来到学校后第一个通知,要求大家集中一下,有个事情要告知大家。在放了学的教室里,他说他将大家的课务重新调整了一下。调整课务是没错的,因为多出一个人,大家可以少上一些课啦。但是等用蜡纸刻写的课务表拿到手里,我居然发现我的课务比原先增加了3节课。要知道,我原先并没有把自己看成是负责人而少排课,按理说,多了一个人该少课务才对呀,怎么反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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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纸



我当场提出疑问,陆老师脸一板,说是以前一直是这样安排的。我说把总课表拿给我看看,他说不需要我看。我顿时一股火冲上脑门,声音也响了八度:“今天我就是要看总课表,如果你不给我看,我拒绝按你发给我的课表上课。”他见状,也一下子愣在那里。我估计他也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挑衅他的权威。过了一会儿,他从包里拿出总课表给我。我看了一下总课表,显然他有点欺生的成分,想给我来个下马威,建立自己的原有威望。教低年级的课务明显比我少好几节课。我教初二竟然排了最多的课。我直截了当对他说:“这个课表必须重新排,否则,我就上教革组要领导评理。”其他教师都一声不响。他见状对我说:“那你说怎么排?”我说:“我的课务按原先排,因为本来我排课没有把自己当领导来排课,所以没有少排。现在多了你一个人,按理说,我可以减少几节课,但是我也不想减少,但是多上课也不愿意。这不是工作态度的问题,而是我不想被人欺负。”也许是他见我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主,所以也软了下来:“那就照你的意见,我晚上重新排一下。”


第二天,他把重新排好的课表送到我手里。我见达到了目的,也就按照课表上课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跟他相安无事。没有再爆发其他不愉快的事情。不过,他的毛笔字确实写得漂亮,怪不得公社要借他去帮忙搞宣传,做那个时候流行的墙上写大幅标语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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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老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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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工厂墙面文化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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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加工资成泡影



要加工资了,这个信息在当时无疑是一种久旱禾苗遇到了甘露,在公办教师的心中荡起不能平静的“波涛”。多年没有加工资了,谁都盼望能加上工资,尽管一级工资只有5元,但是在那个什么都缺的年代,5元钱可不是小数目。我尽管在那时还没有成家,但是从心里也是很渴望能加点工资,改善一下贫困的生活现状。每月35.5元,去掉生活费,所剩无几。尽管在我所在的这所学校,就我一个人能有希望加工资(其他都是代课教师),但是课余时间谈论加工资的话题还是时不时的被提起,他们不止一次对我说,加了工资请客,我也满口答应。心中常常似乎有一条小虫在蠕动,痒痒的,又感觉隐隐的快乐。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确切的消息,公办教师有20%人员可以加工资。这个消息既让人兴奋又让人忐忑不安。根据文件的要求,自己不断衡量,加给工作积极又有成绩的人员。什么是工作积极,自己想想,从来不请假不迟到,教学质量又是一直排在前面,横排竖排都感觉能加上工资。一想到自己似乎能加上工资,上课时精神劲也比平时足了许多,对天天看到的学生也感觉可爱多了。讲课的声音也比平时高了几度,处处洋溢着快乐的气氛。平时一天下来,走回家的路程总感到又远又累,但是自从有了加工资的希望,路也变得近了,也不感到那么难走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尽管这个希望还在空中飘浮,但是希望能加到工资愿望却一刻都停不下来。


教育局加工资小组人员下到了基层,像模像样召开了会议,传达了文件精神,强调工资一定要加给工作认真并有成绩的教师,同时还强调,一定要端正态度,摆正自己,处理好加和不加到的关系,还要发扬风格。想想也真是可笑,加工资要发扬风格,那“条件”还要来干什么。接下来根据工作步骤,要一个个找谈话。


接下来的几天,老是听到某某人已经找谈话了这样的传闻,至于谈话的内容是什么,都像冬天的大雾天,什么也看不清。终于“钦差大人”来到了我的学校,找了一间学生已经放掉的空教室,把我叫了进去。一个50岁上下的男人,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褶不仅多而且深,开口说话时,皱褶随着嘴巴的张合,一会儿深一会儿浅。也许是个抽烟“老烟枪”,发黄的牙齿让人联想到煮熟有点焦的黄玉米。浑浊的眼球也许是缺少水分的缘故,显得是那样干涩。一身中山装早已失去了原先色彩,也许是穿得太久的缘故,袖口已经发毛。“你就是这所学校唯一的公办教师,嗯,很年轻么。”接下来,张合的嘴巴里不断地滚出对我赞美的话语:什么工作认真啦,对同事团结友爱啦,教学质量好啊,能安心在农村当教师啊。对于最后一句,我心想:我不安心能行吗,不安心,你能把我调往盛泽吗?想归想,但是也就是心中想想而已,嘴上是万万不敢说的。万一得罪了这个“钦差大人”,那加工资不是泡汤了吗。“满园春色”还没有消受完,“寒冬腊月”马上来临,只听他话锋一转: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次我希望你有觉悟发扬风格让给老同志。我心中一阵惊呼,啊,原来你是给我设了一个局。多天来的盼望和喜悦,一下子如同一盆旺旺的炭火被一盆泠水兜头浇下,一下子凉了个透顶。接下来他嘴里说找什么,我压根儿都没听见。甚至他站起来要走了,我还愣愣地坐在长条凳上,还没动静。当然回家的路感觉怎么这么远,走也走不到家。一连好多天,我都是浑浑噩噩的,干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当然,我终于明白了传达文件时,文件中要“发扬风格”真正含义和所针对的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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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统考成绩“出彩”



工资是没有加到,但是“乡教”还是要当下去的,否则可就连35.50元工资也就没啦。再加上那时候不像现在,可以“跳槽”,可以做做生意谋生。那时可是计划经济,工作都是安排分配的,你即使不是党员也要听从党的安排。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不到工资的懊恼也渐行渐远。


这样的平凡生活又过了几年,我也从一个青年成为一个有了孩子的父亲。我比过去早上起得更早了,因为有了孩子,家务活变多了,为了不迟到,我早上一般4点就起床了。中心校校长也换了人。新领导工作作风和原先的校长不同,喜欢带个饭盒(那时的干部作风真是廉政,不但完全符合现今中央的八项规定,而且还真是有点战争年代干部的作风)走到下面各个大队小学校听课。遇到下雨天,一手拿个饭盒,一手提着球鞋,打个光脚走着来校,随意进入教室听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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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饭盒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校长来,如果你不认真备课,那出洋相是必然的。特别是一些代课教师,没有什么教学经验,又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所以在校长听课时,常常在讲课时嘴巴哆嗦语音颤抖。当然我也不例外,被听了两堂课,但是还算运气,没有被提出什么批评。对我的评价是与中心校的教师水平不差上下。该校长除了喜欢走下来进教室听课外,还喜欢搞统考(那时候是允许的),不但喜欢搞统考,还喜欢将统考后各校学生成绩排好名印在纸上下发给各个大队书记。这一招可把有些人“害惨了”。你想,当你的考试成绩排在后面,到年终你的报酬肯定要下滑(那时代课教师都是在大队拿报酬,本身也就一个月20多元,再下滑就更惨啦)。但是反过来说,对教学质量却真真起到了很大的提升,教师们不敢有什么松懈,必须全力以赴教好学生。也幸亏这一招,让我“出了彩”,连续几年都是统考成绩前三名,还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奖了一个竹壳的热水瓶,也为后来顺利调往盛泽埋下了“运气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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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壳热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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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仁龙老师获得的各项证书


END


本文编辑:顾晓红 、梅雪芬、吴英

图片来源:馆藏及网络


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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