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13 3:02:16
作者:
李红梅
来源:
【字 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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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威格说,记忆很奇特,它既好又坏。它一方面很任性固执,野马难驯,另一方面则又异常真切可靠。虽然隔着滔滔岁月,关于盛家厍的记忆,在我心中仍然无比鲜活。那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刚刚大学毕业,因为单位宿舍尚未调配好,暂住在盛家厍的一个高中同学那儿。一间旧的平房,东边墙上有两扇木窗,木门上面是老式搭扣锁。推门出来就是街道,跨过街道,就是河流,岸边有结实的石埠头。小河直通太湖,河水流急而清澈。
我的同学在商场上班,和我的单位相距不远,我们通常在起床后就到隔壁面馆叫好一碗面,洗漱之后,面也好了,端过来吃了正好上班。我记不得那面馆的名字了,只记得他们一家四口,一儿一女十七八岁左右,男人负责下面,女人收钱,两个孩子做一应杂事。那碗面的美味,此后经年,再未重逢。面店开门极早,一早上都生意兴隆,大多是附近乡下进城的人,在此地吃一碗面,再进城办事,那时的盛家厍,仿佛是走向城里的一条走廊。
每天晚上,我都要提着两个热水瓶往北走过三家门面,去老虎灶上打开水。常见数十个上百个热水瓶整整齐齐排在那儿,场面蔚为壮观,那眼老虎灶后来成为松陵镇上绝无仅有的奇观,坚持服务了很多年。我去打水的时候,我的同学开始在煤油炉上炒菜。因为是煤油炉,又因为刚刚从学校出来,我们能做的菜极为有限,通常是炒一碟青菜,再煎两个荷包蛋,我记不得饭是在哪儿做的,也许那时已用了电饭煲。晚饭后,我们就着电灯看会书,或者聊天,偶尔分享远方恋人的来信。煤油炉的上方挂着一块鸭蛋型的小镜子,我们挤在镜子前修眉毛,或化一个夸张的妆容,再嘻嘻哈哈地洗去,青葱岁月,无忧无虑。简陋的平房里无法洗浴,夏天,让门半开,就着那一线微光,我们去小河里洗澡。坐在河埠头,湍急的水流从趾缝里流过。日暮水白,两岸昏黑,虫儿夹河齐鸣,时有小鱼跃出水面,画出银白水纹。无月之夜,星斗密密,对岸的树林与草丛已经睡去,河水漂白如练,柔漾而来。我们坐在温凉的河水中,惬意得不想起身。
大约只住了一个多月,我就搬回了自己的宿舍,后来,我的同学也搬离了盛家厍。以后的日子,恋爱,结婚,生子,滚滚红尘扑面而来,我们变得如此忙碌,多年未能在盛家厍的老街上走一走。儿子两三岁时,天天喜欢外出,有一日,竟带着他走到盛家厍来。这片老街,在这三岁孩童的眼睛里,不谛是世外桃源,如此新鲜生动。人家在街面上生煤炉,袅袅烟火令他驻足,香气扑鼻的小馄饨,生煎包更让他挪不动腿。就这样,与盛家厍,又有了一次次亲密接触。光阴荏苒,一转眼,儿子也上大学了,听说盛家厍也要拆迁了,不觉心里一动。那日午后,兴致突至,又走进了盛家厍。因为拆迁,它已经凌乱,大部分人家在装修,小部分店面仍营业。我默默来到曾经住过的小屋前,如我所料,那风雨斑驳的木门紧闭着,小木窗上糊着一张明艳的海报。不知道现在,是何人住在那儿。
我和我的同学,已经多时没有联系。那些年,我们一起住在盛家厍,这些年,我们一起住在QQ里,看着彼此时时变幻的头像,已经很少说话。我不知道是时光让我们成熟而沉默,还是友谊已经淡漠如水。但我仍然感谢,那些住在盛家厍的日子,那些不再回来的青春记忆。而盛家厍,也将迎来更加美好的明天。
幸福就是记忆青春,见证时代,感恩生活。用白岩松的话,聊作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