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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造园宗师――纪念计成诞辰430周年

2022/8/6 3:20:12    作者:  沈昌华 来源:     【字 号:  】   点击量:10129

  在松陵镇垂虹景区华严塔的东南, 为纪念造园宗师计成,建有全国惟一的“计成纪念馆”。 这是一处仿古院落、临水曲廊、粉墙黛瓦、朴素的门庭掩映在绿树之中,门楣上有“计成纪念馆”五字,门柱挂一副录自《园冶》中的对联:“山楼凭远纵目皆然;竹坞寻幽醉心即是。”道出宗师造园的意境。

  计成是松陵人,他中年以后从文人画师转行设计建造园林,建有三个著名的园林:常州吴玄的环堵宫、仪征汪士衡的寤园和扬州八大园林之一的郑元勋影园。撰写了我国也是世界第一部造园经典著作《园冶》,他是世界公认的造园宗师, 是我们吴江最为杰出的文化先贤之一。今年是计成诞辰430周年,为纪念这位家乡先贤,谨以此文为祭。

  一、 计成的名号籍贯和生平

  1、计成的名与号

  《园冶》明崇祯初刻本阮大诚的《冶叙》称计成为“松陵计无否”, 郑元勋的《题词》中称他为“无否”, 计成的《自序》中自称“否道人”。《园冶》明崇祯初刻本中, 正文第二行标有 “松陵计成無否父著”。(此处“父”作老丈)

  由此而知,计成姓计,名成,字无否,号否道人。这个“否” 怎么理解?有人说是“象曰, 天地不交”,无否就是成。有人说是《易经》卦象中的“否” 卦。 不管怎么解读, 他“名成字无否,号否道人”。

  2、计成是哪里人?

  计成自己没有说是何处人?阮大铖《冶叙》和崇祯初刻本中说到计成的籍贯,“松陵计无否”,“松陵计成無否父著”。淸代吴江(包括吴江震泽两县)所有的志书、典籍中都没有出现过计成这个人和《园冶》这本书。松陵众多文人诗客也没有提到过计成和《园冶》, 松陵计姓没有家谱传下来。不管怎么样,既然是“松陵计无否” 和“松陵计成无否父著”, 就应该确认计成是“松陵人”。

  明清间吴江的文人都自称“松陵×××”,如与计成同时代的松陵人周宗建(号来玉) 自称“松陵周来玉”、 居住在盛泽的才子计东自称“松陵计甫草” 等。这就产生了“松陵计无否”这个“松陵”是不是松陵镇的问题?

  松陵有计姓, 清康熙《吴江县续志》和清乾隆《震泽县志》中都记载明永乐年间松陵湖滨“计亨、周礼、赵昺为塘西三杰”。 这个计亨有无后代?是不是计成的祖宗?因松陵计氏无家谱流传下来, 无从考证。计亨与计成相差170多岁,两者相去六七代,寻不出两人之间的联系。不能因为松陵曾有明代“塘西三杰” 的计亨,而武断“松陵计无否” 是松陵镇人。松陵还有一门计姓, 那就是北塘街天官明吏部尚书、太子太保、光禄大夫勋柱国周用, 周天官的父亲周昂入赘烂溪(今周家溪) 计家生两子,长子“计用”次子“计同”。长子计用于明弘治十四年中举、十五年考中进士, 归宗复父姓周,改名周用。按理天官府一门都是计家的后代, 但翻遍周用家的家谱,找不出与计成的关联。

  为考证计成倒底是吴江哪里人?笔者和朋友们对县内及周边地区计姓聚居地进行了查访,县内金家埧南町计巷、盛泽计东故地茅塔、计家坝和计家浜等,邻县嘉善明代山东右布政计元勋故居天凝庄的“计家宅基”、麟湖(今杨庙)有148名计姓聚居的“计家墙门”,搜遍了这些地方有刻字的石条、石碑,翻査了可以得到的当地相关典籍和文字资料,拜访年长的计姓人士, 都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为“借他山之石以攻玉”, 我们顺着《园冶》中的线索,实地考察常州、镇江(润州)、仪征(銮江) 和扬州。到计成曾择居的镇江、吴玄(字又予)的环堵宫(东第园)故址常州狮子巷、仪征(銮江)汪士衡寤园的废址、扬州郑元勋影园的遗址进行搜寻, 希望能寻找出计成的“蜘丝马跡”。在当地的专家和学者帮助下, 踏看实地、翻査典籍。吴家的环堵宫早已影踪全无,居住在狮子巷的吴家后人画家吴敬宇等说,“民国间园址还有一个大土堆和零星的几块太湖石, 现在已平整为供电局宾馆的停车场了, 太湖石也不知去向。”在仪征姓帅的文史专家带领下, 踏看钥匙河边北邻长江的寤园废址, 只见几块散落在丛莽中的残石。在扬州荷花池公园,看到园林工作者正在按我国园林专家工程院院士汪菊渊先生建议,为原址恢复计成所建的影园而辛劳。他山也没找到攻玉之石, 没有得到关于计成的资料。在镇江见到了1993年新编《丹徒县志》的编志专家,专家认为“计成和钱谦益是好朋友”,“计成的《园冶》,是丹徒文化灿烂成果”。他们说不出计成择居润州时住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计成在镇江有没有留下后代。也不清楚计成在镇江有没有建造过什么园林。

  在苏州方志馆的支持下, 我们查阅了常州、镇江、丹徒、仪征、扬州、怀宁、姑孰(当涂)及周边县市的几百本旧志书,找不到关于计成的一点信息。

  我们向研究计成和《园冶》的著名专家学者请教, 有北京建筑工程学院曹汛教授、西安美朮学院赵农教授,还有何俊寿、朱有玠教授, 福建漳州师范学院研究阮大铖的专家胡金望教授等。多次请教反复探讨,最后大家得到一个共识:“计成肯定是吴江人,至于是哪个镇哪个村并不重要,也可能根本考证不出任何结果。”

  我们拜读了《建筑师》杂志上刊登的喻维国教授的文章《重读园冶随笔》, 喻教授在文章中说,“1975年冬, 我随陈师从周走访了计成故里, 虽找到了计姓人家, 但均不知有计成其人。”

  我们听说同里镇有一个老人是计志中先生(曾在上海与叶圣陶先生同事)的儿子。我们拜访了这位计孝余老先生,询问关于“叶圣陶曾问计志中是不是计成的后代”一事。计孝余老先生坦诚地说, 我家上代是在清光绪年间从湖南迁到同里的,在同里没有房产,到同里后租人家房屋居住。叶圣陶是和家父开玩笑说过松陵计成的事, 叶老问家父你是不是计成的后代?计孝余老先生说,我祖上是从湖南迁到同里的,与计成根本搭不上腔。由此,关于“ 计成是同里人” 这一说法,看来也是不足凭信的。

  正确的结论是“松陵计无否”是松陵人,这个松陵小而言之是松陵镇,大而言之是整个吴江县。

  3、计成的生卒年份。

  公认为计成生于“明万历壬午十年(1582年)”。根据就是计成自已写在《园冶·自识》中的“崇祯甲戌岁予年五十有三”。“崇祯甲戌”是1634年,计成为53岁。根据中国旧俗都按虚岁说年令,推算出其生年为1582年。计成何时逝世却没有任何资料可查考, 扬州郑元勋的影园建成后,计成不知到哪里去了?仍居于润州?回到了松陵?还是到什么地方?有个别研究者认为他死于战乱,还有人干脆认为“卒于1634年”。影园落成,《园冶》书出,计成不知去向,无法考证计成何时逝世。只能认定“计成(1582-?)”。

  4、计成的生平

  (1) 计成的自述

  研究计成的生平,最为重要的根据是《园冶》中计成自己写的《自序》和《自识》。

  在《自序》中计成写道:

不佞少以绘名,性好搜奇,最喜关仝荆浩笔意,每宗之。游燕及楚,中岁归吴,择居润州。环润皆佳山水,润之好事者,取石巧者,置竹木间为假山,予偶观之为发一笑。……‘君能之乎?’遂偶成为壁,睹观者俱称俨然佳山也,遂播名于远近。适晋陵方伯吴又于公闻而招之,公得基……仅十五亩,公示予曰‘斯十亩为宅,余五亩可效司马温公独乐制’……落成,公喜曰‘……自得谓江南之胜,惟吾独收矣’。别有小筑片山斗室,予胸中所蕴奇亦觉发抒略尽,益复自喜。时汪士衡中翰,延予銮江西筑,似为合志。与又于公所构,并骋南北江焉。暇草式所制,名《园牧》尔。姑孰曹元甫先生游于兹,主人偕予盘桓信宿。先生称赞不已,以为荆关之绘也何能成于笔底?予遂出其式视先生。先生曰‘斯千古未闻见者,何以云牧?斯乃君之开辟,改之曰冶可矣。’

时崇祯辛未之秋杪否道人暇于扈冶堂中题。

  在《自识》之中计成又写道:

“崇祯甲戌岁予年五十有三,历尽风尘业游已倦。少有林下风趣,逃名丘壑中。久资林园,似与世故觉远。惟闻时事纷纷,隐心皆然。愧无买山力,甘为桃源溪口人也。

自叹生人之时也,不遇时也。武侯三国之师,梁公女王之相,古之贤豪之时也,大不遇时也。何况草野疏遇。

涉身丘壑,暇著斯冶。欲示二儿长生、长吉,但觅梨栗而已。故梓行,合为世便。“

  从这两段文字中,可概括出:“计成年轻时能画画且小有名气,非常喜欢搜奇探异, 最崇拜五代后梁山水画家荆浩和关仝,常按他们的笔意作画。喜欢游览名山大川,曾游历燕、楚等处。中年时回到家乡,后来选择润州(镇江)定居。从小逃避功名,爱好林泉丘壑并寄情其中。在镇江的时候因偶尔一次按真山的样子当众堆了一座壁山,于是名声外传。受常州吴玄的邀请,到常州为吴玄建了十亩之宅和一个五亩的宅园。吴玄自称为‘东第名园环堵宫’,有人称之为“东第园”、“吴园”)。园建成后,吴玄非常满意,认为江南胜景尽收于自己的园中。计成后来又为汪士衡建了一个銮江西筑寤园,受到著名文人姑孰(当涂)曹履吉(字元甫)的高度评价。计成将自己在造园空暇时所写的一本名为《园牧》的书给曹元甫看,曹元甫建议改名为《园冶》。计成听从了曹元甫的意见将书改名为《园冶》。崇祯甲戌年(1634年) 计成在书中写了《自序》和《自识》,交阮大铖付梓。当年四月(崇祯甲戌清和)阮大铖在书之前写了一篇名为《冶叙》的序文。崇祯乙亥年(1635年)计成为好友郑元勋在扬州城外建造影园。影园落成后郑元勋写了一篇名为《题词》的序文,也放到由阮大铖刊行的书中。此后计成就不知去向。

  计成写的《自识》细读起来颇觉怪异,他说出书是为了让他的两个儿子长生、长吉 “觅梨栗”, 也就是混口饭吃, 同时也可“合为世便” 供大家参考。但前面却说了“历尽风尘业游已倦”,“久资林园, 似与世故觉远”,“愧无买山力”,“自叹生人之时也,不遇时也”,“何况草野疏遇”, 等嫌倦人世、怀才不遇、处境困难、穷愁潦倒、在“时事纷纷” 中无可奈何等与出书无关的话。也许这是计成当时心情和境遇的写照,也许是对阮大铖的挡塞。写《自识》时计成正在扬州帮好友郑元勋建造影园, 应该不是所写的那样糟糕。

  (2) 计成的交往

  计成的生平经历,可以从他与别人的交往中看出一些。从《园冶》书中可知,计成先后交往的人有常州吴玄、仪征汪士衡、姑孰曹履吉、怀宁阮大铖、扬州郑元勋等几个。

  常州吴玄,是第一个请计成建园的人。吴玄(清代地方志中为避康熙讳写作吴元), 字又于,从吴玄所著《率道人素草》中可知,他生于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万历二十六年进士, 官至江西布政使右参政(三品官衔)。从其罢官回常州后将自己万历、天启年间的奏疏编辑成的《吾征录》中,知道他是一个侧身魏珰并极力攻讦东林者,官声也不佳。吴玄在营建宅园时称为“东第名园环堵宫”(《率道人素草·卷四·上梁祝文》), 这个“环堵”,既是他所购得之“元朝温相故园” 位于城墙旁边的写照,更是他官场失意到处碰壁后心情的写照。吴玄《率道人素草》一书的《自叙》后有一阳文印章为“率道人”,后来计成在《园冶》一书的《自序》后也有一阳文印章 “否道人”, 两枚印章左边均为“道人” 两字,右边是拉长了的“率” 或“否”, 格局布白相同。率与否都是《易经》中的卦名, 这是否偶然巧合?吴玄的园属于“傍宅园”, 计成在《园冶·相地·傍宅地》中写了:“轻身尚寄玄黄, 具眼胡分青白。固作千年事, 宁知百岁人, 足矣乐闲, 悠然护宅。”这段话与相地无关, 显然是计成对吴玄的规劝。把这段话译成今天的话来说, “你现在无官一身轻了, 但还是要生活在天地之间, 看人看事不必青眼白眼分得那么清。人生不满百岁, 何必常怀千岁之忧呢?”。这种规劝说明计成与吴玄对人世的观念不同, 但两人关系还是比较近的。计成的“否道人” 闲章, 可能就是在为吴玄造园时仿吴玄之章而刻, “否道人” 也可能是转行建造园林后才开始用的别号。

  环堵宫何年建成?在吴玄《率道人素草·卷四·祝册》中有《小宗祠成覃恩貤赠祝文》说小宗祠建成于“天启三年岁次癸亥冬十月甲子朔越二十八日甲申”, 这类小宗祠应建在宅旁或宅园內。吴玄的“十亩之宅”在天启三年(1623年)冬建成, 其五亩之园环堵宫或于同年完工,或于次年完工。这个时候吴玄已59岁而计成42岁。园建成后吴玄极其高兴, 用计成《园冶·自序》中的话来说“公喜曰:‘从进而出计歩仅四百,自得谓江南之胜惟吾独收矣’”。 对于此园计成自已也很满意,由此他从文人画士转行为园林设计建筑师。

  此后计成又 “别有小筑片山斗室, 予胸中所蕴奇, 亦觉发抒略尽,益复自喜。”可知环堵宫以后计成又建了些小园林,造园时还造房子。但这些园的园主人不知是何许人。

  汪士衡是请计成建造銮江西筑寤园的园主。这个汪士衡,计成称他为“中翰” 。清康熙七年《仪征(真)县志》中无汪士衡这个人, 而在志书《应例》中有“汪机奉例助饷,授文华殿中书” ,在康熙五十七年的《仪征县志·名迹》中有“西园, 在新济桥, 中书汪机置。园内髙岩曲水, 极亭台之胜, 名公题咏甚多。”在《仪征县志》中有受明县令姜埰之邀而到仪征的原山东日照县令李坫一首《游江上汪园》诗,秋空清似洗, 江上数峰蓝。湛阁临流敞,灵岩傍水寒。

  诗中说从汪园可以看到长江对岸的“数峰蓝”, 园中有“湛阁”。 因此汪园就是西园也就是计成《自序》中说的“銮江西筑”,《园冶·屋宇·廊》中所说“或蟠山腰或穷水际, 通花渡壑蜿蜒无尽, 斯寤园之‘篆云’也” 的寤园, 那么园主中翰汪士衡就是汪机。此园在仪征城西钥匙河新济桥边,北近大江, 园中主要建筑有湛阁、灵岩、荆山亭、篆云廊等。寤园的建成是在计成撰写《园牧(冶)》之时, 从阮大铖崇祯九年所写的诗《坐湛阁感忆汪士衡中翰》

  千尺春潭水, 于君见素心。露花迎夙梦, 风筱寄荒吟。

  鸡黍期如昨, 人琴感至今。何堪沙浦上, 啧啧听寒禽。

  中可知崇祯九年汪园主已去世。也就是计成所造的寤园在明崇祯四年前后完工,仅隔四五年园主汪中翰就死了。

  寤园有一幅《荆山亭图》, 姑孰曹履吉(元甫) 在他的《博望山人稿·卷六》中有一首《题汪园荆山亭图》诗。

  斧开黄石负成山, 就水盘蹊置险关。借问西京洪谷子, 此图何以落人寰。

  一幅以计成喜欢用的荆关笔法画的图, 一座以计成喜欢用的黄石叠成的山, 显然全是计成的作品。

  寤园的主人不管叫汪士衡还是汪机, 他给计成提供了一个施展才能的机会, 也使计成认识了著名文人曹履吉,成就了计成的《园冶》, 也就在寤园认识了阮大诚,而后来阮大铖帮计成刊印了《园冶》。

  姑孰(即当涂)曹履吉(字元甫)是明末东南文化名人, 曾督学河南,官至光祿寺少卿。工诗文善书画, 多才多艺,一生著作甚丰, 有《博望山人稿》等传世。曹履吉旁通诸技,吴歈、剌绣、品竹、弹丝皆曲尽其妙。曹履吉赏识人才,经常甄拔人才, 经其甄拔者多连翩捷去。在康熙《当涂县志》、《太平府志》和乾隆《当涂县志》中均有曹履吉的传。计成认识曹履吉是在崇祯四年寤园落成后, 曹受园主之邀到园中游览, 园主和计成陪同曹履吉盘桓信宿(连续两昼夜)。曹履吉对计成所造的寤园, 写有《信宿汪士衡寤园》诗。

  自识玄情物外孤, 区中聊与石林俱。选将江海为邻地, 摹出荆关得意图。

  古桧过风弦绝壑, 春潮化雨练平芜。分题且慎怀中简, 簪笔重来次第濡。

  诗中高度赞赏计成所造的荆关笔意的寤园。曹履吉是文化名人, 当计成将自己所写的《园牧》给他看了后, 他认为这是“千古所未闻见者”, 是“君之开辟”, 建议改“牧” 为“冶”。 这一改很有道理,“牧” 属于管理,而“冶” 则是开创。 计成听从了曹履吉将书名改成《园冶》。曹履吉的慧眼识了计成和《园冶》。

  计成与阮大铖的相识在曹履吉之后。计成在《园冶》中只字未提阮大铖, 也未说《园冶》何时交给阮大铖“付梓”, 更没有说与阮大铖的交往。但在阮大铖的《冶叙》和《咏怀堂诗集》中却可以看出两人有交往。阮大铖对计成的赞誉几近吹捧, 在《冶叙》中说,“无否人最质直, 臆绝灵奇。侬气客习, 对之以尽。所为诗画, 甚如其人。”在《咏怀堂诗集·外集·乙部》中阮大铖写于崇祯五年的诗《计无否理石兼阅其诗》,

  无否东南秀, 其人即幽石。一起江山寤, 独创烟霞格。宿地自瀛壸, 移情就寒碧。

  精卫服麾呼, 祖龙逊鞭策。有时理清咏, 秋兰吐芳泽。静意莹心神, 逡响越畴昔。

  露坐虫声间, 与君共闲夕。弄琴复衔觞, 悠然林月白。“

  阮大铖诗中说自己到寤园游览, 看到计成设计建造的园林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惊叹计成髙超的造园叠山技艺, 把计成说得神乎其神, 简直是指挥神鸟精卫来啣石叠山, 比统一六国的秦始皇的指挥能力还强。他说计成的诗象秋天兰花吐出来的芳香。还说了他与计成夜坐寤园中,飲酒弹琴直到深夜。长年研究阮大铖及 “中江诗社” 的胡金望教授说沒有见过计成的诗。计成的诗被颇有文才的阮大铖比作“清音” 和兰香, 可见其水平也非等闲,只是没有见到过。计成与阮的相识就是从此时开始,此后计成与阮大铖还有来往。从崇祯甲戌清和(七年四月) 阮所写《冶叙》中的那段话:

  予因剪蓬蒿瓯脱,资营拳勺。读书鼓琴其中。胜日,鸠杖板舆,仙仙于止。予则着五色衣,歌紫芝曲,进兕觥为寿。忻然将终其身,甚哉。计子之能乐吾志也,亦引满以酌计子。

  能看出计成曾为阮大铖建(或者扩建、改建)了一个园。时间应在崇祯六年前后,不淸楚园的规模、内容,也不知在何处。但阮大铖对计成造的园“能乐吾志”非常满意, 为此要敬酒酬谢计成。

  “崇祯甲戌”是关键的时间节点,《园冶》中阮的《冶叙》和计成的《自识》都是这一年所写,扬州郑元勋的影园也是此年由计成“区画”开建。《园冶》付梓时计成写了《自识》后就到扬州去造园了。所以计成与阮的交往也就是从崇祯五年、六年到七年这段时间。计成与阮大铖的交往, 实际是阮大铖要计成帮他建一宅园,而计成要阮大铖帮助出版《园冶》这本书。当计成去扬州郑元勋处后, 与阮大铖越来越疏远。阮大铖在崇祯七年写了一首题为《早春怀计无否张损之》的诗。

  东风善群物,侯至理无违。草木竟故荣,鸿雁怀长飞。二子岁寒俦, 睇笑屡因依。

  殊察天运乖,靡疑吾道非。凿冰还弄楫,春皋誓来归。兹晨当首途,遥遥念容辉。

  园鸟音初开,篱山胥且微。山烟日以和,及时应采薇。古人无复延,古意谁能希。

  诗中阮大铖告诉计成“靡疑吾道非” 而与自己疏远, 希望计无否能夠与他重修“睇笑屡因依”之好。这说明计成是因发现阮大铖的“道非”而与其疏远, 而阮也察觉到了这点。

  在《园冶》刻印时计成并没有参与最后的校订。出现在《园冶·兴造论》中有“聊绘式于后” ,而不见图式的问题足资证明。说明此时计成与阮大铖已断绝了交往。此后阮大铖也再也没有提到过计成, 崇祯十一年阮大铖在南京住所(今中华门附近)建造宅园时,请了77岁的老石匠张昆岗, 而没有请比张昆岗年轻且本领髙强的计成, 也说明两人己断交。

  阮大铖帮计成出书写序给计成和《园冶》抹了黒,使人们为此感到惋惜。但我们用不着“为乡尊者讳”, 计成与阮大铖确实有过交往,但这对计成是造园宗师和《园冶》是造园经典最终能带来多少损害呢?

  计成与郑元勋的交往从何时开始无从查考, 而郑元勋在《题词》中说“予与无否交最久”。 郑元勋生于万历二十六年, 比计成小十六岁, 在《题词》中郑自称“友弟”, 两人应是交往甚深的忘年交。郑元勋祖籍仪真(即仪征, 有人说元勋是歙县人), 居住在扬州, 是富商之后, 为人豪爽侠义,是扬州地方著名的历史人物。在康熙《仪真(征)县志·义烈传》中有专传:

  郑元勋字超宗, 甲子领乡荐, 癸未登进士, 性孝友, 博学能文, 倜傥抱大略, 名重海内。居心灭城府, 荐举不令人知。面折人过, 无所嫌忌。甲申闻国变, 谓扬州为东南保障, 破家资训练勉以忠孝。时高杰分藩维扬, 初至而扬民疑之, 遂扃各关不得入, 撄杰怒。勋单骑造杰营, 谕以大义, 词气刚直, 杰心折,乃共约休解。时城内兵哗, 遂及于难。

  《义烈传》中说郑元勋在保卫扬州的关键时刻,破家练兵以保家国, 又挺身而出调解将军髙杰与市民的误会, 并因此被误杀, 属于史可法式的抗清英雄。郑元勋生前名望就很髙,公卿大僚都认为郑元勋是一个刚正干练的栋梁之才, 曾交章共荐其为淮督,郑元勋以母老为辞未接受。计成有这样一位“友弟”为他的《园冶》作序, 为他的叠山造园技艺鼓吹, 应该是十分欣慰的事。

  不少研究者认为《园冶》一书清代起被冷落是阮大铖的原因, 但有郑元勋这样的英雄豪杰为书作序, 为什么不能抵销阮的影响呢?

  从计成所接触交往的人看, 大体是这样一些人物,有官场失意贬职回家的吴玄、曹履吉、阮大铖, 有捐金买官的富商汪士衡, 有刚正干练的“英雄”式人物郑元勋。按镇江的人说还有“一代文宗常熟钱谦益”。他们与计成交往,都是看中计成的才能,欣赏计成的造园技艺,想计成帮他们营造一个“虽由人作, 宛自天开” 的隐身乐园。这些人除汪士衡情况不明外, 不管是在历史舞台上扮演生末净丑什么角色, 个个都是文才出众多才多艺的人物。

  二、 《园冶》

  1、崇祯初版《园冶》的命运

  《园冶》 出版后在国內流传的情况并不淸楚, 据一些研究者说此书在清初曾因为阮大铖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被列为禁书。

  郑振铎先生原藏的明崇祯初刻本《园冶》残本(第一卷), 正文首行有书名,第二行下有“松陵计成无否父著” 八个字, 正文前的自序后有阳文“计成之印”和白文“否道人” 两章。 这是至今国内已发现的惟一的阮刻本。

  日本人曾在北京坊间买到明崇祯初的阮刻本, 带回东洋收藏。全书共三卷, 第一卷阮大铖《冶叙》文后有“皖城刘炤刻”5字。 第三卷末有两个印章, 一为圆形楷书“安庆阮衙藏板如有翻印千里必治”14字, 一为方形阳文篆章“扈冶堂图书记”6字。日本国内曾将此书多次翻印, 也曾改名为《夺天工》。 由于日本园林学者的宣扬,使《园冶》在全球得以风行, 欧美都奉计成为古典中国园林的宗师, 把《园冶》作为造园的经典。

  《园冶》一书在国內淡出人们视线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清初满族统治者和汉族之间的矛盾, 造成了社会的动乱, 清初大量的文字獄使文人胆寒, 如此乱世之中很少有人再想造园享安乐,造园匠师们几乎无园可造,这应该是主要原因。因为《园冶》是阮刻且有阮序,使大部分汉族文人嫌恶,也是重要原因。至于被列为禁书,致使此书不能公开流传和翻刻,造成日趋稀少几近绝迹,更是很重要的因素。但是有识之士们还是研读《园冶》的, 清康熙间流寓南京的钱塘才子李渔,在他所著的《一家言》书中谈到墙的建造时说,“……至于墙上嵌花或露孔, 使内外得以相视……其法穷奇极巧, 如《园冶》所载诸式殆无遗义矣…”。可见李渔对计成的《园冶》研究精深。再说既然日本人也能在北京的坊间买得崇祯阮刻本带回国去,岂不是说明《园冶》在市坊间还是有流传的。

  2、《园冶》的回归

  1931年朱启钤等老先生从日本弄回来明崇祯《园冶》的残本(第一卷)和手抄本(后两卷), 加以补充校订。

   1931年陶兰泉先生出版了影印本《园冶》即“喜咏轩丛书”本, 前一卷为明崇祯刻版, 后两卷为日本的手抄本。

  1932年朱启钤、阚铎出版“中国营造学社本”《 园冶》。

  1956年城市建设出版社根据营造学社本出了“城建影印本”。

  1981年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出了陈植先生注释的“《园冶注释》本” , 此本后又几次再版。

  朱启钤等前辈们的努力使《园冶》一书得以重归故土, 也使国內对计成与《园冶》的研究深入开展。

  2003年1月,赵农教授出版了《园冶图说》,2010年又修订再版。赵教授在书中运用了大量的图照,形象且具体地阐明了计成的造园理论及其在全国乃至全球园林界的影响。

  《园冶》一书共三卷, 卷一有兴造论、园说(相地、立基、屋宇、装折), 卷二全部是栏杆, 卷三有门窗、墙垣、铺地、掇山、选石、借景。兴造论论述了造园观点, 计成认为造园应注重“三分匠, 七分主人”, 要“巧于因借、精在体宜”, 所造园林要“虽由人作、宛自天开”。 计成总结前人经验并根据自已的造园实践, 对园址的分类选择利用, 根据造园地址的自然特点进行设计, 园中厅、堂、阁、榭、亭、廊等屋宇的建造,园林的装折,栏杆的式样,门窗墙垣的建造,园內地面、道路的舖砌,叠山石材的选用,假山的堆叠方法和因地制宜巧妙地借用周边景观的方法等,对造园进行了全方位的论述。计成编撰、刊印《园冶》是想将造园的方法公诸于世“合为世便”。

  《园冶》一书在我国和世界造园业中的作用,正如郑元勋在《园冶·题词》中所说, 计成的《园冶》是“今日之国能,即他日之规矩。安知不与《考工记》并为脍炙否?”

  3、《园冶》的文采

  整本《园冶》使用“散起骈行”或骈体文的写作方法, 文字精美,充满韵味, 比兴妥切,寓意深远。阅读时让人领略到中国古典文学语言的雅致和精炼, 绝不输当时文士们留下来的那些“美文”。

  书中计成提到了羲皇、西王母、嫫母等神话人物, 信手举出了鲁班、庄子、扬雄、诸葛亮、石崇、潘岳、孙登、陆云、陶渊明、王徽之、谢朓、谢灵运、狄仁杰、王维、李昭道、司空图、司马光、苏东坡、黄公望、倪云林等人的典故和文字,列出了《尚书》、《左传》、《说文解字》、《释名》、《文选》等许多典籍。作为一本造园的技术书籍展示如此髙的文学意境,体现了计成极其丰厚的文学修养。

  在《自序》中说他自己“不佞少以绘名,性好搜奇,最喜关仝荆浩笔意,每宗之。”计成生长的年代,吴门画派正活跃在江南画坮, 他既不宗元四家黄公望、倪云林的山水画法,也不师 随明四家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的文人画风。 不画秀丽的江南风景,舍近求远学北方山水画派的荆关笔意,画崇山峻岭、险崖危谷, 宗荆关苍劲高古的画风。在江南文人画的大环境中计成能“少以绘名”, 可见其功力不浅。既要读那么多的书造就极髙的文学造诣,又要在江南文人画的吴地宗荆关而有名。可见计成年轻时必定受到极其良好的文化教育, 应该是生长在富裕的文人家庭, 从小饱读诗书, 善诗文、通丹青, 必定受到杰出的师长的教育指导。

  笔者对计成与《园冶》知之甚微,有感于家乡先贤为造园所作的“开辟”, 勉全力写此《世界造园宗师》, 谨作松陵计无否430年祭。文中不当之处必多,谨请识者不吝赐教。

 

 

  主要参考资料:

  1、曹汛《计成研究》,《建筑师》1982 年第13期;

  2、喩国唯《重读园冶随笔》,《建筑师》1982 年第13期;

  3、赵农《园冶图说》,山东人民出版社2003年1月第一版,2010年1月第二版;

  4、清康熙 《仪真县志》、《当涂县志》;

  5、阮大铖 《咏怀堂诗集》;

  6、曹元甫 《博望山人稿》;

  7、吴又于 《率道人素草》;

  8、郑元勋 《影园自记》;

  9、李渔 《一家言》;

  10、陈植《园冶注释》,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1年第一版;

  11、清康熙、乾隆《吴江县志》,清乾隆《震泽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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