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2/10 3:41:16
作者:
费秀华
来源:
【字 号:
】
点击量:5598
沿着市河一侧的厍源街往东走,这条路极其熟悉。在我十四岁那年,从乡下到镇上就读,这条路不知走过多少遍了,因为这是通往北厍中学的必经之路。
记忆中,镇区市河边的这条路全是廊棚建筑,大热天不需要撑伞遮阳,下雨天不怕衣衫淋湿,冬暖夏凉,来去自在。廊棚的下摊是一条长长的蜿蜒着的石驳岸,凹进去的河桥供居民们淘米、洗衣、洗拖把,市河清澈还可以下去游泳;上摊是一家家住户,路过时,可以窥见屋里的男女老少、桌椅碗橱等摆设,比如男主人在喝酒,女主人在唠嗑,比如年轻的妈妈抱着幼儿在哼哼;住户的一侧往往是一条深奥的弄堂,比如梅家里、张家里、三户里……这些弄堂虽然比不上黎里古镇的幽深却也令人生畏,平日里是不敢贸然进去的,生怕走着走着,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把人抓了去。所以,每次路过这些弄堂,最多往里面一瞥,然后匆匆地离开。
随着岁月的流逝,北厍的这条老街早已拆得面目全非,廊棚没了,旧房子改成新房子。因为路面狭窄,车辆进出不便,年轻人都搬出去住了,老年人一个个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些老建筑以及那段耐人寻味的光阴。这里,居住着一批外来打工者,环境脏乱差,几乎成了被本地人遗忘的角落。
那天,当镇志办的本家叔公费老先生带我去张家里的时候,我很讶异那里还有老建筑。
从弄堂的外面一直进去,长长的弄堂居然全是一间间厢房,顶上全是粗大厚实的木头、木板。不过,由于年久失修,这些老房子已经岌岌可危,洞穿了,可以望见外面的天空。很难想象,“海葵”施虐,它居然能够挺住!
走过一道坚固的石库门,里面出现一幢老楼房,雕梁画栋,木门木窗木楼梯,除了粉墙黛瓦,一切以木材为主。可惜楼房旧了,门窗零落稀疏,像个缺少门牙、走路蹒跚的老太太;楼梯塌了,歪斜着身子,行将倒下;屋顶漏了,能够望见外面蔚蓝的充满阳光的天空。
眼前的老房子尽管破旧不堪,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在久远的年代里,相必也是极具规模、很有风光的,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府邸。费老先生说张家的主人曾经非常有名。
民国初期,张家老爷在芦墟开米行,生意相当不错,他的两个儿子很有个性,大儿子张廷桢读书聪明,1931年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后来成了一名工程师,不论是抗日战争时期,抑或是解放战争期间,还是在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的许多大桥和铁路都挥洒着他的汗迹。小儿子张廷爵幼年不爱读书,张老爷想留他在身边,照看芦墟的米行,也算子承父业,想不到成年后的他怀有远大志向,凭着一股不屈不饶的毅力,自学成才,也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学。张廷爵学业优秀,不仅懂机电、化工,而且文学功底也深厚。
听本家叔公讲述,我又惊又喜:一条极其普通的弄堂里,原来深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们站的地方是张家的天井,原本开阔的地方可惜被现有的住户们堆满了杂七杂八的旧东西。占去了很多空间,天井变得逼仄起来。
据一位年迈的老住户说,张家人后来亡的亡,出走的出走,张家府邸被有关部门分配给当地的贫穷百姓居住。于是你一间,我一间,张家住进了很多外姓人。陈家就是其中一家,他们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几十年,眼看着张家里从富丽堂皇日渐萎顿没落,他们曾经出资对老房子进行小规模的修缮,但小修小补终究抵不住日月的侵蚀,他们想不出别的好办法,只管在老房子的基础上,盖起自己的新房子。
如此,张家里既有张家老房子的遗迹,也有别家新房子的矗立,是朽木与水泥钢筋的同时并存,也是新旧建筑的强烈对比。
听老人的讲述,我惊闻张家的昔日繁华;看眼前的景物,我叹息张家的没落。没办法,历史就是这样,喜欢与人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