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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社诗人吴江二沈

记沈昌眉、昌直两兄弟的事迹

2024/11/18 3:20:47    作者:  陆铭之 来源:     【字 号:  】   点击量:7967

  南社是辛亥革命前后一个爱国的革命文学团体。它团结广大文人志士,以文学为武器,鼓吹革命,在反清反袁的革命斗争中起了一定的作用。南社诗人遍及全国,南社文学独树一帜。范烟桥先生在其长篇著作《南社文学》中说:“南社中父子、兄弟、姊妹、夫妇都能文诗词者不乏其人。也算得是文学上的佳话。”就拿兄弟来说,他举出安徽泾县二胡,即韫玉(朴安)、怀琛(寄尘),江苏吴江二沈,即昌眉(眉若)、昌直(颍若)及常熟二庞,即树松(独笑)、树柏(檗子)。在柳亚子《南社纪略》所附录的社友姓氏录中,凡弟兄同隶南社的约计有好几十家,除上举三家外,还可以举出松江高旭(天梅)、高增(卓庵),无锡王蕴曾(卓民)、莼农(西神),青浦王德钟(大觉)、德锜(秋崖),嘉善余其锵(十眉)、其钰(辛甫),吴江朱霞(剑锋)、慕家(剑芒)等。就在二沈家乡芦墟镇上也有陆明坤(简能)、明桓(简敬),沈毓源(詠霓)、毓清(詠裳)二家。若论兄弟二人都是有名望的诗人与文人,那末泾县二胡与吴江二沈便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他们都有名篇佳作刊载在《南社丛刻》上,这是人所共知的。

 

二沈与柳亚子的关系

 

  沈氏弟兄都是柳亚子的朋友。昌眉别号长公,昌直别号次公。但与亚子订交,次公却先于长公。昌直有《将归芦墟留别亚子》七绝诗十首,其中第一、二首是:

十年总角即交君,握手依依忍暂分。一自鲰生东去后,几回风雨怅离群。(余于庚子始到黎里,与亚子定交,居一年去。)

天风吹得笑颜开,前度刘郎今又来。小别七年狂减否?吹箫击剑好追陪。(戊申复客黎里,距前去时七年矣。)

  从上面两首诗来看,自从柳亚子于1898年全家从故居大胜(一作胜溪)迁居黎里镇西浒经桥畔周氏寿恩堂(不是现在的赐福堂),越二年,即1900庚子年,昌直初次到黎里坐馆为塾师。塾与柳宅相邻,所以亚子常来塾中与昌直谈诗论文,两人开始订交,1901年就回家。七年后,1908年,昌直再次到黎里,故友重逢,倍加亲密,两人常在上元楼茶室品茗。昌直经常到柳宅谈诗文,借阅奇书。兴来时“一饮何妨进十觞。”第七首说:

  王粲楼头秋复春,三年留滞禊湖滨。故乡亦有分湖在,侬是烟波旧主人。

  禊湖在黎里附近,芦墟地滨分湖。1911年辛亥革命武昌起义,全国响应,昌直才回到芦墟。临别时还预约明年再叙,第九首可以说明:

  不劳挥手怅人天,禊水分湖一水连。好趁明春二三月,布帆稳放剡溪船。

  昌直与亚子虽为诗友,两人气概不同,贫富悬殊,所以昌直有七绝三首,诗题是《余与亚子时以诗相示,君意气慷慨,余骨相穷愁,不啻小巫见大巫也。》这一年是1911年,昌直三十岁,他在第三首诗中说:

  笑我乾坤一楚囚,卅年历尽古今愁。穷来漫说工诗句,聊作寒蛩应九秋。

  1908年昌直在黎里与亚子合摄一影。昌直偶于旧箧中检得这张照片,赋诗一首,诗题中有“亚子丰神俊逸,眉宇间渐露英气,而余则枯槁憔悴,几疑山魈木魅,不类生人。一帧荣瘁各殊,菀枯迥绝,是可憾也,爰书一绝于其上”等语。

  昌直有《题亚子分湖旧隐图》诗四首,其中第二首:

  胜秀桥头旧结邻,两家世德记先人。不堪重话当年事,三古堂前迹已陈。(余家旧日亦居胜溪,与君家至交。三古者,余五世叔祖愚溪老人所居堂也。)

  昌直在无锡第三师范为教师时觅得红豆数粒,1916年他以红豆二粒送给亚子,并作诗一首,回忆两人过去的交情及以此表达相思。诗如下:

  亚子我故人,夙昔相亲厚。记得少年时,尔我各耸秀。

  一言相契合,欢若平生旧。高谈与大醵,一日几聚首。

  挥手一为别,独学逐孤陋。回首禊湖滨,此聚不可又。

  迢迢三百里,惠麓远讲授。登高望故人,云树迷重岫。

  去年我归来,风雪残冬候。与子一相见,情话欢清昼。

  荏苒又经年,猎猎寒风吼。急景欲凋年,归期尚乖谬。

  故人复何似?相隔不相觏。一夕数怀君,辗转令人瘦。

  何物寄相思。赠之双红豆。

  1918年柳亚子因与南社社友朱鸳雏,成舍我等为诗派争执,发生内讧,辞去南社社主任职务,息影家园,一度与颍若作长夜之谈,意有未尽,追作《寄颍若》七律一首:

  大腉高谈肯息机?寒蛩四壁一灯微。更从何地衡功罪,忍信人间有是非?论世未妨中晚恕,求全自昔圣贤稀。低徊别具沧桑泪,才说开天已满衣。

  这首诗对于研究柳亚子当时立身处世的意气感慨,颇有参考价值。昌直也作《柬亚子》诗一首来安慰亚子:

  高谈狂论笔纷始拏,总是文人习未除。索性词毕全翦却,两三行字一封书。

  1916年昌直作赠柳亚子红豆诗后,兄昌眉读后依原韵和诗一首,其开头四句是:“子由笃交游,腃卷柳子厚。赠物既风雅,赠诗亦清秀。”在昌眉《长公吟草》中第一次提到柳亚子,并以唐朝的柳宗元来比喻亚子,以宋朝的苏辙来比喻昌直。1919年昌眉在《题凌萃子(景坚)分湖晚棹图》诗序中说:“柳亚子移家禊湖,去分湖十里而遥,踪迹不时至。世德先畴不能忘,曾绘旧隐图以寄意。……”1920年柳亚子与范烟桥等游胜溪老屋,有诗纪事,昌眉依韵和诗一首:

  庭户依然径就荒,故家乔木最难忘。于今五世芝兰秀,(自古楂翁后至亚子五世皆以饱学著)自昔三冬桔柚香。(丈石山房前旧有柚子,至冬结实累累,云莳庵先生手植也)此地盛衰原有数,诸公醉醒不离狂。惹他田父惊疑甚,问客何因识梓桑?

  这一年昌眉诗兴大发,和亚子迷楼天杯韵,一连迭韵有十八首之多。年底亚子拟编《分湖全志》,写信给昌眉、莘子,约他们分任芦墟,莘塔部分编纂工作。昌眉答亚子诗中有“迮氏划疆原太阔,粥翁起例漫相猜。丛残犹剩北溪稿,且破工夫掇拾来。”莘塔迮鹤寿(青崖)拟编分湖志范围较大,几乎包括吴江、嘉善、青浦三县在内,卒未编成。粥翁即柳亚子的高祖树芳,一字古楂,他编著的《分湖小识》体例不全。北溪稿指沈刚中编的《分湖志》,没有付印,仅有抄本。亚子的编志计划不久因忙于党务工作而作罢。

  芦墟镇泗洲寺东面永安桥堍有一所杨忠文祠,是祀奉明朝末年苏州解元、复社渠魁杨廷枢(维斗)的祠宇。杨公于1647年为清巡抚土国宝杀害于此,他的学生私谥为忠文先生。1923年春柳亚子与沈昌眉、夏锺麟、柳绳祖等去瞻仰杨忠文公祠,不料已为当地土豪陆荣光把南栅的分湖先哲祠迁在杨忠文公祠的东侧,改称为先哲祠,而且大门紧锁,钥匙由陆某执管。亚子等尝了闭门羹,扫兴而返。不久《新黎里报》上发表公开信,痛斥陆某擅自改变古迹,将公共祠宇视为私产,陆某以大儿子陆树棠名义与亚子展开笔战,后来向省政府韩德勤省长诬告亚子为过激党。这件事又牵涉到沈昌眉身上,陆某扬言要杀沈某等七个半头。其所以如此挑衅,因昌眉揭发指责陆某冒认先哲为祖宗,而且以贿选得来的钱擅自修盖先哲祠房屋。

  1927年5月8日夜半蒋介石派兵到黎里捉拿柳亚子,幸藏匿复壁中得脱险,亡命日本。昌眉与亚子过从甚密,也被株连。昌眉有一首诗,题目是《清党事起,余馆黎里殷氏、亦被查抄。馆主将文字之有干时忌者悉销毁。而余之乙丑(1925)丙寅(1926)两年诗稿玉石俱焚,同罹其劫,吁可异也》,诗中末两句是“乙丙两年诗百首,也随劫火化烟霞。”

  这一年四月吴江女共产党员张应春(秋石)烈士在南京为蒋介石特务杀害,毁尸灭迹,死得惨酷。应春的父亲张鼎斋曾在黎里女子高小为教师多年,与亚子、昌眉为友。应春死后亚子作了许多诗词纪念这位战友,昌眉也和了他不少诗词。今录数首于下:

  国殇倘得奠神州,终比红闺胜一筹。蓉应春回元是梦,桂逢秋落不胜愁(秋原字蓉城,临难更名桂华)牛眠祇可凭心地,狐死奚须正首丘。权术道家贻祸远,斫人惯技用阴谋。  ——哭秋和亚子仍用前韵

  磨剑难酬,挥戈易折,千载沉冤谁诉?如此江山,不见当年眉妩,吊青溪空对烟波,殉白练可怜风雨。猛思量杀机秋伏,更名成谶错先铸。(女本字蓉城,更以秋石,遂与鉴湖女侠后先同慨)    分湖孤冢无恙,百树梅花下还余香土。环佩魂归,两美雅宜同住。濡大笔碑碣题来,荷短锸衣冠埋去。定容我一棹重寻,宝生庵外路    ——《绮罗香·题亚子秣陵悲秋图》

  后半阕指明朝末年叶绍袁之女叶小鸾死后葬在分湖边上的宝生庵附近。作者为营建张秋石的衣冠冢非常出力。

  惨西风旋绕石头城,幽磷绿星星。算国殇多少大招未赋,那不悲鸣!热血流归桃叶渡,红浪冷凝冰。愁绝蛾眉影,隔岸峰青。  之子而今已矣。想成仁取义,双目能瞑!把生前恩怨,一例总销平。祗难堪感怀今昔,对河山痛泪洒新亭。兴亡恨,待传奇手,絮与人听。——《八声甘州·和柳亚子摸鱼儿题秣陵悲秋图》

  1931年沈昌眉六十寿辰,其及门弟子集资为老师诗集《长公吟草》印行,以志庆贺。柳亚子在《序》中说:“余自胜衣就傅之岁,即与介弟次公订莫逆交。继遂获请益于长公,忘年投分,不以童騃而遐弃我也。三十年来相与征文考献,赏奇析疑,交情在师友之间。旁涉世务,有所规划,亦复明白犀利,了如指掌。长公虽怀奇未试乎,侯嬴鲁连岂异人哉!甲乙以还(指1924、1925年),余献身党国危言危行,乡里哗然。即曩时交旧亦见病如怪民异物。独长公犹时时为余张目。洎余乘桴东海,拂袖南都,栖迟黄歇之宫,蕉萃田横之岛。新亭雄鬼,既雪涕夫山川;厚禄故人,徒靦颜于衣食。晦明风雨,抑郁寡欢。偶得长公诗札,辄复骨飞肉腾,心志为之开朗。昔人有言,得一知己,可以无憾。长公于余,非所谓知己者耶!”从这段话中可以看出昌眉的见识远大,才力不凡,两人的交情亦非泛泛。1932年昌眉逝世后,亚子作的挽联是:“鲁连使秦将却兵,豪气难消,玉貌围城天下士;信陵(一作无忌)为侯生热辔,霸才终老,西风落日大梁门。”亚子说:“三十年交情足以尽之矣。”亚子以昌眉为知己,昌眉也可说以亚子为知己。芦墟退休医师陈凤林在昌直家中曾看到亚子亲笔写了一付对联赠给昌直。上联是:任远未妨翁失马,下联是:随流总觉我非鱼。可惜这付对联为日寇放火焚毁。昌直的诗文稿在抗日战争前即拟付梓,门弟子陈雅初、钱太初等早拟录副排印。昌直嫌铅字排印的款式不满意,要象《长公吟草》一样用连史纸大铅字印成线装书。于是迁延时日,结果为劫火化成灰烬。战后仍由门弟子搜辑爨余稿,请柳亚子作序。时已1939年3月,亚子正在上海孤岛上度活埋生活,序成未及寄出。直到1947年,昌直嘱在沪的侄子哂之去谒见,亚子才出示文稿,乃得抄录寄呈叔父,可惜昌直的诗文稿已于1938年7月为日寇焚毁,连爨余稿也在十年浩劫中遗失。哂之从《南社丛刻》及其他方面搜集昌直诗文,已辑成《爨余集劫后拾零》一卷,尚待付印。

 

二沈的家世与传记

 

  沈昌直有十首绝诗,因“修分湖志忆及家乘”。这十首诗和诗的夹注回忆他的祖先事迹比较清楚,是二沈家世的宝贵资料。今抄录如下:

  青霞慷慨进弹章,嘉靖忠臣姓氏香。仿佛天台方正学,株连十族复何妨。(公名鍊,明嘉靖朝官锦衣卫经历,劾严嵩得祸,有青霞先生诗文集)

  举室仓皇北道奔,胜溪一水即桃源。天涯何处非乡国,且买田园长子孙。(余家因青霞先生之难,十世祖子明公自浙遯至吴江县大胜村,遂隐居焉)

  乐善家风翁最贤,小桥忽漫遇神仙。无多长物堪持赠,荷叶清香茄子鲜。(八世祖日升翁,性仁慈,散财发粟无虚日。县令叶公尝以“乐善好施”四字榜其庐。初无子。一日,于桥边遇一病丐,体糜烂难近,乞翁扶持过桥,翁欣然涕之。既过,丐乃于篮中出物赠翁,芬芳触鼻,乃荷叶包茄子也。时丐忽不见。翁归,食之,连生九子,一子未成婚卒,余即东浜老八房也)

  贾生堕马竟捐躯,荼蘖艰贞节妇吴。可怪柳州成小识,一村同住有遗珠。(七世祖羽吉公堕马卒,年仅弱冠。妣吴太孺人抚遗腹子扆臣公守节数十年。清乾隆间旌表建坊,今坊犹在旧宅门前。沈刚中分湖志中记之。柳树芳分湖小识漏列。)

  门户依稀似故乡,松陵别建素行堂。春来莼菜秋菱角,双桨东西往返忙。(五世祖心梵公别建一宅于吴江北门下塘,曰素行堂,奉母张太孺人以居。恐太孺人有异乡之感。宅中庭舍布置一如胜溪旧宅。太孺人嗜莼与菱,因此春至江而秋返乡,盖近城产莼而乡间产菱也)

  三古堂前土作墩,不堪重问旧田园。丛残一卷浙游草,此是我家硕果存。(五世叔祖思美公分居三古堂,所藏书籍金石尊彝之属甚富,今散失无一存者。知惟所著浙游草一卷行世)

  澹翁家学富巾箱,自比黄花晚节香。劫后可怜无一物,紫袍玉带落他方。(高祖澹圃翁嗜金石书画,自号晚香子,有印曰:“莫嫌老圃秋容淡,犹有黄花晚节香”,今尚存叔父益卿处。庚申乱后手泽无存。近人于冷摊购得端石一方,背有铭款曰:“澹圃乡台先生临池之宝”,下署杨澥刊。盖吾家物也。砚全体紫色,中有白纹。骨董家识为紫袍玉带,已以重值购去矣)

  霞塘仁厚建才宽,各守清芬处岁寒。蓦地红羊成浩劫,全家依旧避分干。(曾祖霞塘公、祖建才公皆仁厚长者。曾祖绩学能文,困于场屋。时门祚已渐衰落,因令祖辈皆业商。庚申之乱曾祖已前卒,祖辈全家逃至东玲,以后再经过迁徙,终不离分湖一带)

  先生毕竟是通儒,嗜好酸碱与众殊。百不自聊且医隐,市人能识沈春壶。(先父詠楼府君天资过人,又历从诸名人游,故志趣卓荦,不与人同。三十后贫病交迫,遯于医,改号春壶)

  反复叮咛字字箴,寒灯课子到更深。男儿四十无成就,枉负慈亲夜夜心。(先母周太孺人抚孤守节,余兄弟均有寒灯课子图记)

  1921年昌眉有《吴江归舟作》七绝十二首,其中有几首可以补充家乘之不足:

  西门老屋荡为尘,北门老屋易主人。我到松陵含泪过,孑然剩此劫余身。

  从这首诗看来,五世祖心梵公在吴江北门新建住宅名曰素行堂,同时在西门还有一所旧宅。

  外公遭乱世情灰,诗带仙心心愈哀。自记前生生上界,梅公洞口一枝梅。(外祖父周笑梅著残年余墨,自记如此)

  余墨残年尔许多,舍南舍北记奔波。小诗一卷皆天籁,琐琐词章肯琢磨。

  这两首诗说明二沈的外婆家在吴江,外公叫周笑梅,著有《残年余墨》一卷。诗集中有“史公文字传杨恽,莫作南山种豆诗”两句。这是外公教外孙昌眉唐宋人诗时所作。见昌眉《编外王父周笑梅翁遗诗竣即题其后》。

  二沈的父亲沈詠楼曾在莘塔凌莘庐家中坐馆为塾师十余年,昌眉幼年也随父附读,莘庐见昌眉活泼过甚,戏呼为“小江湖”。昌眉有诗纪事:“说来莘庐感慨深,独垂青眼老人心。自从雅赐江湖号,落拓江湖直到今。”

  昌眉生于1872壬申年9月,殁于1932壬申年9月,在世恰好是六十周年。昌直生于1882年,殁于1949年。弟兄两人相差十岁。二沈的父亲于1884年去世,那时昌直只有虚年龄三岁。1917年昌  眉作《元旦试笔示颍若》一诗,诗中有“忆自甲申遭孤露,­­母子相依倚。薄田不足供一饱,饔殄赖有母十指。梦梦者天不可问,已亥又丧我母氏。”已亥就是1899年,这一年二沈的母亲也死了。昌眉接下去写道:“遗容在堂謦欬杳,每逢元旦色不喜。就中一事差解怀,有弟能文声鹊起。纵使饥驱离别多,年年年底归乡里。柴米油盐置不顾,一灯相对谈文史。此乐亦足傲王侯,世间富贵浮云耳。”

  沈氏弟兄原来同住在芦墟镇西北街的北袁家滨,后来昌眉单独迁居西北街大街上,昌直仍留原处。弟兄俩都从事教学工作,靠笔耕度日。他们原来贫穷,昌眉有子五人,昌直开始时只有一女;而昌直在无锡三师省校为教师多年,收入较大,所以能积资在南袁家浜购地营建新屋。1938年,即日寇侵略华东的下一年,到芦墟放火,沈氏弟兄两人的住宅都被焚毁。昌眉先娶夏氏,生子有斐(裁之),习中医。续娶周氏,生四子,即有威(畏之,后改咫天)、有成(用之)、有勇(哂之)、有美(韫之,后改友梅)。因昌直早年尚未有子,有美从小一直住在叔父家里。后来昌直原配张氏病故后,续娶马氏,生子有伉,那时有美已独立生活,自立了家庭了。昌直原配张氏,生一女名九兰,嫁给吴江乡村师范校长泰兴人金森宝(书樵)。有伉现任芦墟公社中学教师。

  昌眉在黎里镇小学及殷宅为教师多年,大约在1927年到吴江乡师为教师,1930年左右其次子有威也到乡师任教。昌眉的学生毛啸岑那时也任职乡师。诗人严辰曾在吴江乡师读书,他与青年教师沈有威,毛啸岑常常在一起,志同道合,留下深刻的印象。严辰对于沈昌眉丰富的教学经验和诲人不倦,也十分敬仰。有威娶黄氏女,在吴江成立小家庭。抗日战争期间有威到上海徐汇中学为文史教师,将其家迁至苏州。有勇、有美都赁居上海。

  昌直从无锡三师辞职还乡,曾绘梁溪返梓图征求题咏。他在家设帐授徒,当地有不少青年子弟前来就学。抗日战争期间从前锡师同事钱基博先生在上海光华大学的中文系担任系主任,写信来邀请沈昌直去讲学,那时昌直因住宅焚毁,所有藏书稿本荡然无存,当即婉言辞谢。昌直在无锡师范的多年教学培育了不少人才,真可谓“桃李满江南”,其中最突出的是陆定一,钱俊瑞,管文蔚等。昌眉在黎里也有不少学生,其中如柳亚子的儿子柳无忌、曾在国共合作的江苏省党部工作的毛啸岑、一生从事教育工作的张绳祖(贡粟)等,其它还有蔡孝宽、汝葆彝、凌应桢等。

 

二沈在文学上的成就

 

  二沈的性情态度、志趣见解,各不相同。昌直在其兄的《长公吟草·序》中说:“兄自幼了了,智略辐辏。一箸之借,百里不障;一言之发,七札可穿。而余则落落莫莫,惟拙惟朴,守之不变,愿终其身。兄天资开朗,兴会飙举跌宕一室,众流并进,嘲讥笑语,无所隔阂。而余则翛矣寥兮,惟清惟寂。遇非其人,或欲走避。更以学论,兄专一家所好,不乐旁鹜。而余则驳杂已甚。聿自少壮以至中年,科哲迭嗜,经子互耽,尝海一勺,实未知味。逮乎近年,天竺贝多之书又所乐道。以为西方圣人视东方圣人,理尤精,道尤广,而其淑世之功亦尤大。顾兄则呵祖骂佛,引禅宗干矢橛之语以为笑谈。而与余之说尤绝对不相容”。昌直这几句话,虽略带谦虚,但大致正确。古人有言,知子莫若父,我以为知兄莫若弟,那末二沈兄弟既有这许多不同之处,也有相同之处否?昌直以为有一点相同,他说:“同恶在?在诗文。兄以诗文为嗜好,自幼耽之,至今数十年如一日。而余虽旁涉多门,顾终无一成,亦惟诗若文为较有寸进。而兄于二者中尤惟诗为多作。一篇脱稿,辄写示余以为乐。而余苟有所成,亦必得兄之评正而后定稿。以是一门之中,更唱迭和,无间听夕。即远道分离,相见非易,而邮书往来,亦惟各出其吟咏所得,以互慰其相怀之念。记余乙未岁(1919)有杂咏诗云:“更与阿兄有真契,文章得失两心知。年头腊尾清闲甚,风雪一庐只背诗。”昌直说:“兄于二者中惟诗为多作”,换句话说就是文章做得较少。范烟桥也有同感。他以为昌眉常在故乡教书,没有整暇功夫从事著述,所以他的文章发表在《南社丛刻》里比昌直要少。他举昌直《寒灯课子图记》中一段文字:“每夜分归,一灯人静,母执针黹坐于中,不肖兄弟分列其旁。伊唔声与刀尺声相和,盖十余年如一日也。”又举《北浜风景图记》中一段文字:“一日者,春雨初晴,门外柳作鹅黄色,林鸟争鸣,予心乐甚。早起曳新制履,独自出门,行小步至分湖滨。数其武,默识之,意殊得。而岸旁尚湿,履涂,涂附,不之觉。归为先母责。憨嬉之态,至今犹历历在目也。”都是完全白描,却情境生动,历历如绘。昌直对于学术方面也有精辟的研究。他研究许慎的《说文解字》近二十年,编成《文字源流》一书,作为师范讲义。范烟桥说他攻小学(即文字学),完全是研究性质,不喜欢在诗文中用古字来显示他的学问渊博。

  沈氏弟兄都以诗闻名。1916年柳亚子给昌直诗中有“二陆才名乡国秀”之句,将二沈比作陆机陆云。昌直以诗作答复:“读君诗句自思量,二陆才名讵易当。七字品题吾足矣,次公狷介长公狂。”亚子曾在诗中称“次公狷介长公狂”,昌直认为这样品题,“差为近似,君知我胜我自知也”。

  昌眉博览群书,往往有独特的见解,在《长公吟草》中可以找出两首诗来作证明。一首是《题柳公望分湖访旧图》。分湖因吴越分界而得名,后人又误作汾湖,但当地人口头上都叫它风湖。为什么?昌眉就在这首诗的序中有考证解答。他说:“湖滨土人称湖者辄曰风湖。他若南风港,北风港之类,莫不读分为风。而于分别、分散等字又作府文切。不作方中切。向尝疑之。”后见《灵芬馆诗话》云:“分湖之名始见《吴越春秋》,又尝与柳亚子偏考诸本,未见有记载者,更以为疑。及细绎《吴越春秋》至“风湖子说剑楚王前”云云。(今本作风胡讹,古本皆作风湖)而恍然有得,前疑尽释也。风湖子者,盖人以地名,若鬼谷子类耳。当是时吴王既命干将铸剑莫邪以为宝,更命国中皆作金钩。则干将夫妇之外,长于铸剑者大有人在,而风湖子为特著。其说剑也,足以骄楚王,服薛烛,非有干将之遗术者而能若是哉?今分湖东北有打铁、碪头等港,殆即风湖子铸剑之所乎?但事远年湮,无他书足以佐证,故祥伯(即郭频伽)仅于诗话中微露其词,使后之读者,自得会心也。一得之愚,质之亚子,尚不以为穿凿乎?”另一首是《羿射十日新解》,他在诗序中说:“归藏易载羿射十日,而淮南子亦言‘尧时十日并出,使羿射九日落之。’贾逵疏但云:‘羿世为射官,帝嚳赐以弓矢,使司射’。于十日并出之说存而不论。世颇疑其不经。愚以为日者历日也。十日并出者,诸侯不奉正朔,而以己意别定为历也。射落其九之九字,与九天九地同例。言其多耳。考黄帝为甲子,以纪岁月,而不能无岁差。尧置闰月而历乃定。当其时必有不奉尧之正朔者,故使羿讨之。《尧典》天子四时巡狩肆觐,诸候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可见尧时之诸候尚有时月不协而日不正者。古者弓矢以讨不庭。羿世为射官,即大司马之职也。张我弓矢,以取消不奉正朔者,正羿之职也。读书偶得,诗以纪之。”诗如下:

  弓矢先王讨不庭,万方正朔奉威灵。并时历日当消灭,底事诸儒误解经?

  昌眉穷而不愁,好诙谐,他的《目疾》诗云:

  六月炎风火繖如,长公目疾未能除。老妻新有三条禁,饮酒看花与读书。

  这首诗极有风趣。另有一首《改诗》云:

  自咏新诗自改之,诗中甘苦自家知,揉开倦眼三更静,撚断银髭一字迟。愁到微瑕生白璧,喜从死着得仙棋。推敲月下浑难定,贾岛当年似我痴。

  其实他的诗未必象贾岛那样用心推敲。我们知道他为人乐观。做诗是很高兴的,而且做得很快,好似脱口而出,不假思索似的。

  昌眉与张应春烈士的父亲鼎斋(字都金)在黎里高等小学同过事,颇有交情。应春惨遭杀害后,鼎斋忧伤成疾,不久即去世。昌眉与亚子都为鼎斋作象赞。昌眉的《都金先生象赞》是:“共和初载,握手黎邨。联吟斗韵,时共一樽。变国日亟,忧心如焚。爰命儿女,橐笔从军。伏枥老骥,气吞其群。裹将马革,显其豹文。父女同殉,浩气长存。”这首象赞,没有刊入《长公吟草》。

  昌直在其《匏叶厂诗补遗·序》中有几处对于诗的见解,是可以看出他的趋向来的:

  “诗者,所以表性情也。心不清则格陋。志不超则境卑。……古云:诗言志。又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此屈骚之所以独绝千古……”

  他自己的诗很能本此主张,以性情为骨。如“春来莼菜秋菱角,双桨东西往返忙”(《修分湖志忆及家乘》);“却喜故人(柳亚子)书日至,长公看后次公看”(《丁己消夏杂咏》);“小婢不惊浑见惯,先生来共话诗文”(《将归芦墟留别亚子》);“生憎湖水年年绿,冷落骚坛几许时”、“儿时心上无他喜,喜得分湖作主人”、“无端又踏红尘去,湖水悠悠笑我忙”(《忆分湖》),以上各诗句处处想着风土,正是田园诗人的本色。有情致的是《忆家中杨柳》:

  家无长物系离思,惟有门前柳数枝。十日暖风三日雨,嫩条已否袅青丝?

  这首诗好象每个字都从心坎里吐露出来似的。律诗如“饥来煮字能餐否?穷后工诗安用之”极沉痛之语,却以旷达的口吻道出。“文章自昔无真价,沧海如今果横流”,即感愤处也说得很婉约。还有“幸无趋俗骨,苦乏买山钱”和“君子当知命,丈夫不受怜”,表出他恬淡宁静的性情来。

  昌直有《光复志喜》七绝六首,抒发他的满腔爱国热情。这是当时南社同人的一篇代表作:

  轰轰烈烈国民队,正正堂堂王者师。辫发胡装三百载,不图复见汉官仪。

  黄鹤楼头金鼓震,春申浦上素旗飞。会须北定中原去,直捣黄龙始凯归。

  蠢尔胡人等犬羊,衣冠沐猴漫称王,试看今日谁天下,万里河山尽汉疆。

  亦有孤城敢负隅,甘心死守为东胡。残疆自诩忠臣节,识得华夷两字无?

  麟经大义炳千古,内夏外夷有大防。九世深仇能报得,定知书法予齐襄。

  半壁支撑记住年,头颅多少大江边?今朝唾手东南定,家祭无忘告祖先。

  当时江南一带反清的民族革命思想深入人心,江苏及上海起义后到处悬挂白旗,旗上甚至写下“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胡人方罢休”之句,足见当时仇胡心理高涨到极点。昌直的诗也受到这些影响,以满清胡人为犬羊。按照五族共和,全国各民族的大团结来说,这种大汉族主义思想是有偏见的,但清军与革命军正在激战时也未可厚非。

  1916年5月初即旧历3月底,袁世凯派冯国璋在苏锡一带与讨袁军曾发生战争,不久即告平复。时昌直在无锡师范教书,冒险赴校。而芦墟方面忽谣传昌直已死于战乱,家属忧虑惶急,后来才知是误传。昌直因此赋长歌一首,以《丙辰立夏前五日赴锡,时锡邑兵事甫平,里中喧传予已被杀,作此追记》为题:

  众人皆曰杀,我闻李谪仙,亦有东坡翁,死耗传海边。

  笑予复何人,亦谬同二贤。百里苏锡通,我行实安便。

  何来不根语,谓已沟壑填。宁知梁溪水,风波正恬然。

  我至日已晚,明河耿中天。笑指旧居处,电火明树间。

  僮仆远迎我,欣然为执鞭。及门语诸生,开口含笑颜。

  一揖问我安,依依随我肩。故旧喜我至,相与话灯前。

  为道数日间,静扫无烽烟。明日且相约,重饮惠山泉。

  我本患不寐,是夜独安眠。优游锡山下,至今又半年。

  ……可怜里中儿,市虎相哗然。妄言复妄听,一声百影连。今日我返里,犹为庆生全……

  昌眉和弟诗对于北军镇压二次革命,骚扰民间,在诗中加以鞭挞。全诗开头几句是:“丙辰三月莫,烽火连三吴。南军与北军,棋局争赢输。北军豺当道,南军虎负隅,苦我旅行人,将进足趑趄。不幸遇北军,强迫役为奴。闪闪刀矛队,辚辚辎重车。人民受鞭策,服轭如马驴。羸弱不任事,生命鸿毛如……”

 

在二沈影响下的芦墟南社社友

 

  芦墟沈昌眉,昌直兄弟两人与南社发起人柳亚子的关系已如上述,与另一发起人陈去病及著名社友叶楚伧、范烟桥、王德钟等都是朋友,互相往来。因此1909年南社成立以后柳亚子首先介绍沈氏弟兄加入南社。芦墟的文人志士在二沈的影响下陆续参加南社的前后竟有十七人之多。(其中一人是新南社社友。)一个小小的乡镇有这许多人参加南社,也是值得注意的事。有人说芦墟在分湖边上,地灵人杰,诗人辈出,柳亚子少年时期也住在分湖北面的大胜村。这些不必去说它。芦墟的南社社友绝大多数同沈氏弟兄有关系,这是事实。1983年再版的,由柳无忌主编的《南社纪略》中附录南社社友姓氏录,以入社先后为序编成号码。今依号码将芦墟社友开列如下:

  14  沈昌眉,字昌若,号长公

  15  沈昌直,字颍若,号次公

  16  沈文杰,字龙圣,一作龙笙

  17  夏钟麟,字应祥,别号楦耳

  20  费荣锦,字悟梦,号织云

  136  陈其槎,字安澜

  159  沈毓清,字泳裳

  486  沈毓源,字泳霓

  616  陆明坤,字简能

  668  袁翰清,字镜涵,号金元

  880  袁金钊,字铁铮,号天真

  897  许观曾,字盥孚,号半农

  904  唐有烈,字九如

  935  董书城,字容申,号亦庐

  987  吴侬,字长寿、号抗云

  1029  陆明桓,字简敬,别号苏斋

   柳绳祖,字公望,(新南社社友)

  (查姓氏录内6号为朱葆康。沈文杰应为16号,《南社纪略》误排为6号)

  现将二沈与芦墟南社社友的关系分述于下:

  董书城  生于1867年,比昌眉大五岁,以中医内科为业。昌眉的长子沈裁之拜他为师,昌眉诗中有“孺子可教则教之,寒热温凉劳指点”之句。董氏远祖在江西庐山,因自号亦庐。先习儒,屡试不第,家贫,乃改习医。1916年至1920年间与本镇陆鸥安及昌眉兄弟等成立分湖诗社,吟咏唱和。昌眉《次董亦庐新年诗韵》云:“诗社分题年复年,灵芬话雨溯从前。流风余韵今犹在,占住分湖半角天。”昌直也有《和董容申元旦杂咏》四首,其第一首云:“去年兄弟相酬和,惭愧江郎已尽才。多事街南董夫子,又将诗债逼人来。”于此可见这位董夫子诗兴之浓。昌直《丁己消夏杂咏》最后一首云:“绝妙生花笔一枝,张华才调十年知。偶然七字相投赠,赚得琳琅两首诗。”原注云:“魏塘(即嘉善)张天放倾心十余年矣。一日相见于董容申家座上,投以七字句一绝,得答诗二首。”张天放名风,博学多才,法国文学博士,历任暨南等大学教授,系董容申的外甥。诗中以晋朝张华(茂先)比张天放,因茂先学业渊博,著有《博物志》一书。天放有妹名一骥,字冀英,常随兄到芦墟舅家作客,1921年担任芦墟女子小学教师,思想开通,首先剪去发髻。昌眉有“慷慨捐躯先截发,宁甘血性让男儿”的诗句。

  夏钟麟  昌眉的妻弟,昌眉有《赠夏应祥》诗二首,第二首云:“回首关睢初咏日,不堪重展好述章。阿翁为话当年事,曾许狂奴坦腹王。”1921年《上已偕妻弟夏楦耳弟次公近游》诗中有“南浦北浜寻旧迹,东风西栅拾新诗”两句。自注:“予幼时与弟居芦墟之北袁家浜,夏子居南浜,每日必偕游。迨暮色苍然,夏子送余至小石桥头而别,因呼桥头为南浦。游者多沿分湖至西栅而归。”1923年端午日在岳家饮宴,作诗两首,第一首前半首有“归家触闻见,怀抱郁难宣。人物皆陈臭,梓桑亦默然。”词意悲凉,诗情暗淡。原来这一年昌眉陪柳亚子瞻仰杨忠文公祠,发现恶霸陆某擅自改建先哲祠,亚子发表公开信斥责陆某,双方发生笔战,昌眉亦被波及,所以心绪不宁。因为前三日正是杨廷枢(维斗)殉难之日,触景生情,不胜感慨。昌直与钟麟也是至交,昌直有《寄应祥》诗二首,其中第二首是:

  十年总角便相亲,尔我交情见性真。一水舍南连舍北,两家忘主更忘宾。每逢风月时招我,最喜妻孥不避人。惆怅经旬成小别,昨宵有梦到分滨。

  钟麟在家设馆授徒,昌眉子有威与昌直女九兰都来入学就读。九兰与钟麟女湘秋亦成为同窗好友。昌直又作《应祥买灵芬馆旧址构成新舍赋赠四绝》,今录第一、四两首:

  此是灵芬著书处,赫然堂构一朝新,百年风雅经中绝,要待君来作替人。

  四围春水一芦墟(用阮芸台句),早岁盟心此隐居。卅载三椽犹未结,如吾又合画神庐(频伽先生有神庐图)。

  昌直一直到三十年代才在夏宅旁边构筑新宅,可惜为日寇焚毁。钟麟家中厅堂上挂了一付对联,上联是“此地是灵芬馆旧址”,下联是:“其人与玉樊堂同宗。”玉樊堂是夏完淳家里的堂名,据说这付对联是昌眉所作的。

  袁翰清  昌直在《和董容申元旦杂咏》第三首云:“故人千里返家园(龙圣自京师还),湖海元龙豪气存。此乐前年未曾有,灵芬话雨日开樽”(连日与龙圣诸子饮应祥、金元家。应祥新舍即灵芬馆旧址,金元家则徐江庵话雨楼也)金元是袁翰清别号。徐江庵的话雨楼与郭频伽的灵芬馆都在南袁家滨,隔河相对,夏锺麟的长子崇朴(蕴文)曾任省苏中教师数十年,同时担任苏州市民主同盟领导人,现已退休。袁翰清的长子昌(鸿寿)曾任北京外文学院、河北大学教授,现任河北医学院教授。都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许观曾(1899—1939)  加善张天放为他作的传记说“半龙名观曾,字盥孚,雄生先生第三子。生于十二月面孤,与其兄豫曾、泰曾受母氏陈太夫人教。陈太夫人者,陈仲威令公之长女,以医世其家。君乃肆力于医不怠。又学文于金天翮,掇拾乡邦文献于柳亚子。其为诗也,正始于雅骚,植基于选体,宏肆于三唐,好为五言古体,有《静观轩诗钞》行世。曾从章太炎,吴昌硕、曹尹甫游。早年作品有《武林游草》一卷,昌眉题诗一首云:“前不见古人,喜见此来者。老友在九京,应亦笑哑哑。分湖间气钟,其人类风雅。未冠而蜚声,如许子者寡。昔者郭灵芬,文章满天下,其年甫十三,落低词源泻。老宿走相语,才子良非假。仿佛王子安,落霞秋水也。许子今继起,雄文追司马。或者分湖灵,百年一转輠。一册武陵诗,如树才盈把。一枝一叶间,早识为梧檟。他日成栋梁,庶几撑大厦。”1928年半龙三十初度,昌眉又赋《西子妆》一词祝寿,词中有下面一段:“问年华祗平头三十,日中方午。人何许?天上医星,小谪尘寰住。未忘翰墨旧姻缘,仗东风又吹萍聚。凭君指偻,算花甲半周才度。莫寻春,春已壶天满贮。”柳亚子为他的《静观轩诗钞》题诗二首,其中一首是:“卅里分湖路,当年几隐沦。儒流陆季道,词客郭灵芬。大雅今都歇,斯文谁复亲?论才到后起,谨厚独推君。”

  陆明桓(1902—1929)  老家在芦墟东面农村苏家港,1912年与从兄明坤迁至朱家角,1920年又迁至金泽镇,1923年才在芦墟购置房屋,迁回芦墟。初娶柳亚子的从妹、无涯先生之女蒨雯,下一年因难产病故。1921年续娶莘塔凌听彝之女宝棐。1928年因地方不靖避居同里镇。柳亚子在《苏斋遗稿》序中说:“同邑陆君苏斋,余从女弟蒨雯之夫婿也。初为馆甥即患狂易疾。既痊愈,学乃孟晋。蒨雯早丧,君撰《权厝志》绝工。余吴根越角诗中所谓“凌晨有客叩门来,年少机云作赋才,凄绝吾家旧道蕴,封胡羯末泪盈腮”者是也。……重晤君沪上,谈其所为诗,苍凉沉郁,益近卧子,梅村。……(1928)孟冬月朔,南社会虎丘,余病疟未赴,闻君疏附奔走颇尽瘁,俨然扶九、孟朴之在复社也。”明桓到芦墟后师事昌直,得其指导,进而精研学术。不久,明桓发起创办求是学社,出版《求是》学术刊物,全赖昌直大力支持。明桓喜欢刊印先贤著作,除其祖先著作《松陵陆氏丛著》十种外,又刊印青浦董望周《自怡集》、江阴曹拙巢《梅花集》、吴江周勒山辑《松陵绝妙词选》等。曾向诸贞壮购得吴江徐山民夫妇遗稿,未及付印。昌直有《陆子购石记》一文,述其慷慨好义,不惜巨金购得陈梦琴石章二三十方,以周济其曾孙祥叔死后丧葬之需。明桓死后由昌直将其诗文编成《苏斋遗稿》印行。昌眉作诗一首《书陆简敬遗诗后》云:“故人一去又春风,春复来时人已空。诗好自超唐宋外,情多难遣死生中。墨和心血三年碧,泪染丹砂一色红。(诗经高吹万朱笔圈过)。更欲从君商字句,九泉恨乏寄书鸿。”

  陈其槎  原来是周庄人,长期在芦墟任公馆塾师及学校教师,遂移家芦墟。他只生一女。1922年纳一妾,才三日而患小恙,昌眉作诗以调之:“宜家一样赋于归,入手名花体惜微。争奈夜来风雨甚,晚枝无力卧蔷薇。”又“绿窗风袅药炉烟,镇日无妨倚枕眠。西子捧心先例在,带三分病十分妍。”

  唐有烈  昌眉住宅是向唐家租的。有烈少年时爱好文学,喜欢做诗,曾斥资重印叶绍袁一家所著的《午梦堂全集》,以广流传,后赴北京入朝阳大学,毕业后在水利机关工作。

  袁金钊  与袁翰清同族,原居芦墟东靣的孙家浜,后其父在松江开设帽子作坊,家亦移居松江。但金钊常来芦探亲访友。他曾在黎里第四高小为教师,与昌眉同事,宿舍相邻,有深厚交谊。1920年春他在黎里与昌眉、凌应桢等同作郊游。一路纵谈时事,忧愤积胸。坐草地看落日。金钊赋诗不成句,应桢吹箫复鸣咽。折纸为船,放乎中流,船皆复而沉,无一达彼岸,相与恸哭。昌眉说:“这是项王报秦之意,勿哭。”回去后各有诗记事。昌眉诗云:“吹箫弄笔夕阳天,笔涸箫干两少年。休作楚囚相对泣,沉舟项羽在江边。”解放后由柳亚子介绍在粮食部担任文书工作。

  费荣锦  马逸凡之弟。逸凡原姓费,入赘马氏。1896年逸凡到大胜柳宅权馆为塾师,织云(即荣锦)常来兄处,因与柳亚子相识。两人情投意合,订金兰之谱,结拜为弟兄。织云为夏钟麟的姨甥婿,在芦墟为塾师多年,一度在袁翰清家坐馆为塾师。其住宅遭火灾后,乃迁至莘塔仍为塾师。因与亚子的关系,所以加入南社较早。

  沈文杰  南社早期社友,与昌眉、昌直、钟麟、翰清等都是通家好友。文杰在北京大学法科毕业后,通过文官考试,分发江西为知县。1920年昌眉作《十日龙笙自豫章归仍用其赠诗韵》云:“故人远宦终年别,恰喜归来岁首时。风雨相思曾入梦,寒暄未语且谈诗。家如昼邑留三宿(龙笙归只留三日),官但西江饮一卮。四十正当强仕日,乘风直上未为迟。”诗中“官但西江饮一卮”,是劝他学习芦墟乾隆时期有名的清官陆燿那样,陆在湖南巡抚时梦中所作诗句有“能开衡岳千层云,但饮湘江一杯水”。1927年以后文杰转入司法部门,曾在杭州高等法院及南京最高法院为法官。

  吴侬  昌眉的学生,1922年昌眉有《柬吴生抗云》一诗云:“生小聪明解受辛,黄金挥尽不知贫。闺中莺燕三生伴(抗云买妾吴门,生一子),海上鸥凫七载亲(抗云飘流海上颇受困顿),继起诗坛才独秀,同游酒国气长春。只怜百事无聊赖,辜负男儿七尺身。”抗云家本小康,因纵情声色,售去巨宅。他在苏州歌衫舞袖之间做了一些诗,成《婉香诗集》,惜末刊行。

  柳绳祖  柳亚子的族弟,大胜柳氏二加堂的后裔。曾将亚子高祖柳树芳的《分湖小识》木刻本翻印数百部分赠亲友,并在书后作跋。1938年日寇放火,其赁居的住宅亦遭波及,所藏文物书籍全部损失。昌眉曾题其分湖访旧图。

  其余少数南社社友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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