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7/13 3:11:06
作者:
张秋红
来源:
吴江通
【字 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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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神农氏继宓羲而王天下,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于是始削桐为琴,练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神农造琴后,古琴作为我国传统乐器的代表,为“八音之首”,其音色深沉,余音悠远,深具东方文化特色。被尊为“国乐之父”、“圣人之器”,从《诗经·关雎》“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到《诗经·小雅·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鼓笙”,无不看出古琴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远的影响。
古琴,蕴含着丰富而深刻的文化内涵,千百年来一直是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手中爱不释手的器物。“吹箫抚琴、对酒当歌”,成为历代文人士大夫的人生一乐。琴为文人挚友知音,唐代文人刘禹锡在他的名篇《陋室铭》中勾勒出一幅“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的淡泊境界;而宋抗金将领岳飞的“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则表达了一代名将壮志难酬的孤愤和知音难遇的凄愤。悠远的琴,“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淡泊的琴,“仿佛弦指外,遂见初苦人”。琴宜伴月,“松风吹散带,山月照弹琴”;琴可对酒,“一杯弹一曲,不觉夕阳沉”。
吴江地处江南之地,集结吴越文化之精华,凝聚了江南水乡之灵气。千百年来,名士辈出,作为大雅之器的古琴艺术自然也是名人迭现,而且从社会构成来看是各个阶层都有,从上到下,从官到民,古琴得到了吴江人的钟爱。
官宦琴人
作为士大夫的吴江代表,西晋的张翰是吴江的第一位有明确历史记载的古琴人,会鉴赏,又会弹。曾作琴曲《秋风》,其曲取意“见秋风而思归故土”,表“人生适志耳,富贵何为”之意。
张翰家当时是吴地的豪门士族,被称做乡贤四大家族之首,张家以文见长。后张季鹰与吴地第一琴人顾雍的嫡孙顾荣同朝为官,私交甚好,经常在一起切磋琴艺。顾荣死,张季鹰不胜其恸,遂径上床,鼓琴作数曲,竟抚琴曰:“ 顾彦先颇复赏此不?”(《世说新语·伤逝》中《张季鹰吊顾彦先》)
到了元代,江南财赋司副使宁昌言将军“日与二三知己以琴尊自娱”,则反映了琴在当时已成为一种日常文化交流的方式了。
明朝史珩选桂阳县,后遭奸党之乱,免为庶人,晚年居宜晚楼中,以琴书自娱(《吴江县志》)。以琴书自娱的还不止史珩一人,清沈世潢因粮案被剥夺学籍,日以琴书茗茶自娱(《吴江县志》)。顾惟俊晚年闭门静坐,不与人交接,惟以琴书自乐而以(《盛湖志》)。古琴无语,却在人失意时成为他最好的朋友。
任敏,同里人,广东琼州知府,善弹琴,制吴江曲(见《虎阜志》),并著有《琴理》一卷。(《同里志》)
中国古代教育承沿于西周,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为官宦之家必学之艺。而琴学有助于君子修养,自然也受到重视。西汉桓谭在其《新论·琴道篇》说:“琴之言禁也,君子守以自禁也。”班固亦云:“琴者禁也,所以禁止淫邪,正人心也。”凡此种种,琴艺首先在官宦之家得到了重视。吴江黎里周家就曾出现这样一位琴家,他就是清乾隆工部尚书周元理的长孙周光纬,在周氏的家谱《周氏家乘》中曾这样记载:“府君笃嗜风雅,定省之余琴棋射艺无不博涉精能,所著有红蕉馆琴谱二卷”,可见琴艺在当时也是比较流行的风雅之艺。而周光纬不仅擅长抚琴,而且能谱曲,足以说明其琴艺的高超和精深,惜《红蕉馆琴谱》已失传。
文人琴人
古琴为“琴、棋、书、画”四艺之首,是古代每个文人修身养性的必修之乐器。嵇康在《琴赋》中说:“众器之中,琴德最优”;所谓“士无故不撤琴瑟”(《礼记·曲礼》),“君子之近琴瑟以仪节也,非以慆心也”(《左传》),可见“琴”在文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陆龟蒙,晚唐文学家,亦为琴家,善弹。曾与皮日休泛舟松江,见渔夫醉歌遂写成古琴曲《醉渔唱晚》,其曲谱初见于明刊本《西麓堂琴统》。晚年一度定居吴江黎里,常驾一小船游于陆家荡,忘情之时,吟诗抚琴,对酒当歌,野趣无穷。
陈世骥无疑是吴江琴人的优秀者。他工于琴,兼长书画。他得到《与古斋琴谱》之后,“眠食与俱者三阅寒暑”。一生致力于发展古琴。编写了《琴学初津》,数易其稿,颇具影响。书中所收五十曲,包括《雨中秋》、《雪夜吟》、《乐天操》、《腊鼓引》。他提出:“琴与书参,音与意参。”主张把琴曲知识、文学修养、用音技法和立意达志四方面综合运用,说:“四者相顾,不可离也”。
清黎里也出现一位琴家蔡仙根,生平以琴为生,著有《琴言》一卷,《琴谱大成》二卷,《操缦撮要》一卷。(《黎里续志》)
顾悼秋,是南社中的著名词人。他多方擅长,亦通音律,最喜处身于有江南小景的园林,吟诗唱曲,抚琴吹笛,乐此不疲。
还有清代工诗善画、琴棋风角、无一不谙的潘鹤(《松陵人物汇编》)和屡试不中、素善鼓琴的芦墟人郁文(《汾湖遗诗》)等,不胜枚举。
隐世琴人
中国历史上的不少名人都曾做过“隐士”。庄子看惯了大小诸侯尔虞我诈,便要到自然中去逍遥;陶渊明在仕途上倦了,便吟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宋代的林逋,一个人在杭州的小孤山上种梅养鹤。揽清风赏明月,宠“梅妻”护“鹤子”。
唐代薛易简在《琴诀》中讲:“琴为之乐,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魄,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可以壮胆勇,可以绝尘俗,可以格鬼神,此琴之善者也。”古琴符合隐士的特点,当然也是隐士们的首选。
尹宽,明吴江黎里人,号江南布衣,与同邑史鉴、曹孚、练塘凌震有“四大布衣”之名,隐居不仕,诗酒自喜,又善鼓琴。(《吴江县志》)
明末,外族入侵,明朝遗民不归附满清政权,他们或居家修佛、或避世隐居;不问政事,寄身于山水、寄情于诗文和琴艺,以抒发情感和对世事的无奈。
仲沈洙,讲学浙西,从游日众,明亡后遂绝意进取,屏绝交游,息影一室,琴弈书法无不心究。
诸如此类还有明清时期的汤豹处、钱泳、张日华等。
女琴人
“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似乎并未被见证,古籍中所记的大部分女性琴人或为名门闺秀,或为官宦家眷,从小就受到传统文化的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蔡邕的女儿蔡文姬,汉末著名琴家,史书说她“博学而有才辨,又妙于音律。”据称6岁能用听力迅速判断古琴的第几根琴弦断掉,“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一曲《胡笳十八拍》哀怨惆怅,令人断肠。《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也是深谙琴道,才识过人。琴能使人怡情养性,这或是女子学琴的最主要因素。还有一部分女性琴人是青楼女子,弹琴是为娱乐客人,琴工艺妓,也不乏佼佼者。
吴江最早有记载的女琴人是宋刑部尚书黄由的妻子胡与可,胡原是平江人,后随夫入吴江,善笔札诗文,琴奕,写竹等艺尤精,时人比之李清照。(《江南通志》)
而最负盛名的吴江女琴人就要属“润到清琴第几弦”的叶小鸾和“斫琴断弦与君绝”的柳如是。
明末才女小鸾,于琴有天分。其母沈宜修在《季女琼章传》曾有这样的描述:“十六岁有族姑善琴,略为指教,即通数调,清泠可听,嵇康所云‘英声发越,采采粲粲’也。”惜天妒其颜,十七岁而亡。
柳如是,盛泽人。因很喜欢辛弃疾《贺新郎》中“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改名如是,是明末清初名动江南、艳冠秦淮的歌妓、才女。柳如是琴艺师从琴艺高超、能诗善画兰的鸨母徐佛,并跻身于名歌妓梁道剑、张青云、宋如姬之列,她们或通曲籍,或善诗词,或工书法,才艺精绝。
还有的如徐佛,也是能琴善诗,居盛泽归家院,四方名流扁舟过访,无不唱酬。同镇的汤尹娴、汤吉娴姐妹也善鼓琴洞箫。
僧道琴人
一般而言,僧道乃视琴为修道和修禅的一种方式,故琴素有“琴道”、“琴禅”之说,攻琴如参禅:岁月磨练,瞥然省悟,则无所不通,纵横妙用,而尝若有余;至于未悟,虽用力寻求,终无妙处(成玉磵《琴论》)。北宋时期出现了琴史中著名的“琴僧系统”。
周庆云编纂的《琴史续》在近代琴学史著中首开对僧道琴人关注的先河。《琴史续》卷七“方外”部,辑列宋代以来僧、道琴家44人,如宋代普照寺文照、钱塘僧思聪,元代玛瑙寺僧芳洲,明代畲山僧无暇,清代云泉庵住持特藻、无锡僧岳莲、苏州道士吴浩、虎丘僧空尘等。
吴江也有这样的高僧名道,《黎里镇志》记载清全真道院的朱履云也是琴艺高超,有远近啧啧推捧之名。他和蒯在中秋的一场琴箫合奏,水平已相当高。二人“尝于中秋夜泊舟虎丘,三鼓后登千人石,各奏其技,碧云不流宿鸟乱飞,闻者莫不醉心于是,循声而至士女云集”。技艺之高,可见一斑。
震泽在清代则出现这样一位琴僧——达曾和尚,他志量阔达,才识过人,凡重任巨举当之无倦色,募资重建了震泽的永乐寺,又扩东藏旧刹。而其平生淡泊自持,能鼓琴,喜吟咏,善画梅。(《垂虹识小录》)
明朝周琼,曾为某大老侧室。后入佛门,佛名性道人,喜读史书,爱吹弹,时作数弄以遣兴。(《笠泽词征》)
吴江的琴僧还有明隐、释正提等。
伉俪琴人
吴江的琴史上还出现许多夫妻档,比如说清任兆麟和张允滋,周光纬和王淑,民国的蔡真和黄词传等,他们琴瑟唱和,吟风咏月,抚琴品茗,伉俪情深。
柳亚子先生在《十四年五月和蔡冠雄悼亡》一诗的序文曾有这样的描述:“前岁自吴门返梨花里,于轮船上见俪侣一双,如兰苕翡翠,婉娈相依,询之知为冠雄蔡君与词传黄女士,心识之弗忘。”
蔡真从小善解音律,操得一手好琴。一曲高山流水常令其舅舅顾悼秋听得如醉如痴。黄词传女士也懂音乐,会弹琴。二人常一人弹奏,一人吟唱,啸箫弄玉,恩爱相得。
现代吴江琴人的社会构成更为广泛,有公务员,有教师,有私企老板,也有企业员工,还有自由职业者等,职业各不相同,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传统文化的热爱。随着古琴艺术的深入人心,喜爱古琴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古老的琴道在新时期散发出新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