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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子”------佛送的儿子

2015/3/9 23:05:00    作者:  练性乾 来源:  吴江方志    【字 号:  】   点击量:4335

一九一八年农历二月初六(阳历三月十八日),南怀瑾生于浙江温州乐清县翁佯镇地团村,小名银奶,生肖属马。

南氏家族在当地是一个大家族,祖先在宋代时从中原移居此地。温州自古以来算是一个鱼米之乡,但南老师出生的乐清县地团村和附近的几个村子。却是个穷地方。地少人多,旱灾、台风、潮水倒灌等自然灾害经常发生,十年九荒,讨饭的人很多。南家到他祖父这一辈,已经中道衰落了。他的父亲南仰周是个遗腹子,上面两个哥哥能力不强,南仰周十二岁就撑起这个大家庭的重担,凭着他顽强的毅力和不服输的性格,总算置下了一份“小康”水平的家产。并在地方上赢得了声誉,还一度当选为乡长。

有关南老师父辈、祖辈的事情,已没有现成的文字资料可查,现在还健在的人也没有几个能说得清楚,何况那都是几十年甚至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南老师的父亲到了结婚年龄,娶当地赵氏女为妻,赵氏几年后病逝,南仰周续娶了她的妹妹,当然也称赵氏。南家这时候人丁不旺,天天盼望着赵氏为南家添丁加口,偏偏她过门以后,一年,两年,三年,没有一点生儿育女的信息。现代人提倡晚婚晚育,可在当时,过门几年没有生育,做媳妇的被人戳脊梁骨,那是世之常情。本来并不礼佛的赵氏,天天跑城隍庙,求神拜佛,烧香许愿。大概是她的虔诚感动了佛爷菩萨,在她二十六岁的“高龄”,终于生下一个儿子,就是南老师,为南家续了香火,但她此后再也没有生育。几十年后,南老师名闻海内外,家乡老一辈的亲戚茶余饭后谈起他,说他生下来后就被亲友称作“佛子”——佛菩萨送的儿子。

父母亲“晚年”得子,又是一个独子,呵护备至,娇生惯养,自不必说,特别是母亲,更是将宠爱集于他一身。只举一例,就可以看出母亲对他是如何的宝贝,现在当妈妈的,生下孩子。很多没有喂过一天的奶,而是让孩子吃牛奶。早年,都是靠母乳把孩子养大,一般到了一岁多两岁就给孩子断奶,吃奶吃到三岁的,都是稀罕的事,而南老师长到七岁竟然还吃妈妈的奶。那时他已经上私塾念书,中间休息的时候,别的孩子都是跑回家去吃一点点心,而南老师跑回家,却要在妈妈的怀里吮几口奶。

父亲只有这个儿子,对他自然非常钟爱,但他的爱是另外一种形式,不是溺爱,而是严格的管教,该骂该打,一点也不宽容。南老师父亲的“凶脾气”,亲友们至今都还有印象。一次,南老师同邻居的孩子吵架,被对方骂娘骂祖宗,这在当地被看作是有辱家门的事。父亲知道后,一气之下,把他推到门前的小河沟里。因为父亲自己过早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没有好好念过书,只读过几年私塾,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好好念书,并不是要他去做官,只是要他能够做到知书达理。父亲除了有几亩薄田之外,一辈子靠经商维生,他在村子里开了个小店,卖布、卖米、卖百货。在传统观念里,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一位,但他父亲却认为,经商是世上最好的职业,生意做得好,发了财,连官府都要来攀附。他希望自己这个儿子,先好好念书,将来接他的班,一面经商,一面过个平平静静的耕读生活。

南老师六岁开蒙,接受几千年沿袭下来的旧式的教育,上私塾,读四书五经,只在县小学插班读了最后一个年级的课。拿他自己后来的话说,自己一辈子连个小学文凭都没有拿到,勉强算是小学肄业。南老师能有今天这样的盛名,并不是生来就是天才,小时侯,聪明机灵都称得上,但并不是一个乖孩子,甚至可以说很调皮,很爱玩。只是父亲管得太严了,严得几乎不近人情,母亲这把保护伞有时也失去了效力。这样,在严格的私塾教育下,他打下了深厚的国学底子,四书五经不管懂不懂,他都能背下来,几十年后,都没有忘记。南老师自己也对人说,他现在“这点墨水”,就是小时候打下的基础。

根据南老师自己的回忆,童年时代,从一岁到六岁,浑浑噩噩,糊里糊涂,没有太多太深刻的记忆。从六岁到十二岁,除了读书之外,只记得自己身体非常弱,正餐不好好吃饭,喜欢吃零食,三天两头生病,生来是个多病的身体,什么病都生过。十二岁以后,小病随时有,大病没有,伤风感冒是经常的事,但没有生过大病,一辈子也没有得过大病。他说,也许十二岁之前把所有的病都生过了,所以后来就不生病了。

童年时代,家里遭遇一件大事,南老师刻骨铭心,在一定程度上,这件事的教训,融入了他的人生哲学之中。那一年,大约十一岁,父亲送他到县第一小学上学。二十年代的中国,推翻清朝封建王朝虽然已经十多年了,但社会、文化、教育还处于新旧交替时期,尤其是在地处一隅的乐清,现代教育还不普及,上小学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小学毕业就相当于过去的秀才了。南老师上过私塾,古书读过不少,但现代科学知识,比如算术、化学、卫生等等,则一窍不通。父亲拉关系走后门,总算把他送到县第一小学,插班读六年级。县小学在城里,没有寄宿,父亲找了城里一个林姓朋友,让南老师借住在他家里。正好这位朋友有一个孩子也在念小学,名叫林梦凡,也是一个独子,两人正好作伴。梦凡的母亲对南老师很好,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在学校里,南老师个子小,上课坐在最前排,排队排在最后一个,加上是乡下人,常常受别人的欺侮。不过,南老师在这里还是很开心的,毕竟换了一个新的环境,什么都新鲜。

读了半年,放寒假了,就回家过年,过阴历年,农村里都是热热闹闹,一般从初一到十五灯节,走亲访友,大宴宾客。加上这一年正是他祖母的六十大寿,凑在一起,南家更是热闹非凡,天天席开十几桌、父亲在乡里本来人缘不错,加上他刚刚为地方上修了一个陡门,就是蓄水放水的水闸,很得民心,来祝寿的、“蹭饭”的人特别多。这样闹到正月十五,南老师一觉醒来,突然出现一个念头:不行,我要走,不能呆在家里,要上学去。父母亲拦他,学校还没有开学,你去上什么学?南老师执意要走,反正不愿意在家里呆着,到城里找同学去。父母拗不过他,只得让他去。那一天,南老师一个人,步行两三个钟头,住到了同学林梦凡家。第二天上午,父亲派人来,告诉他昨晚家里披抢,并带来一份状纸,叫他到县里报案。原来,头一天夜里,一伙海盗洗劫了南老师的家。南老师的父亲开了一商店,卖米、卖布、卖杂货,像当时镇上的一般商店一样,前店后屋、海盗来打门撬门的时候,他的父亲被惊醒,知道情况不妙,顾不得老人妻子,光着脚从后门跑了。等海盗撬开门进来时,他母亲在惊恐之中还能急中生智,摘下戒指耳环拱手交给强盗,说:主人都跑掉了,我是他家的佣人,南老师的母亲平素不爱打扮,穿衣服不大讲究。海盗看她这副样子,不像是老板娘,就放过她了,只是把店里能抢走的东西席卷一空。等到他父亲带领一群“盐兵”赶到时,那伙海盗早已扬长而去了。

这是南老师记忆中家庭经历的一件大事。全家人的命都保住了,但财产损夫惨重。好在他的父亲“留得青山在”,就会“有柴烧”。南老师说,他那天如果不离家进城,很可能会被海盗绑票了,也许早就没命了。当然,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但几十年后,南老师从这个偶然事件上,引出了一个人生的哲理。他说:如果不大事操办祖母的六十大寿,可能不会招来海盗。所以,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不轻言做寿。拿佛学的道理来讲,一个人在“福报”很好的情况下,不要把“福报”都用完了。南老师的意恩是:一个人,在有钱、有权、有势的情况下,不要张扬,不要忘乎所以,不要得意忘形。南老师一辈子的为人,都是遵循着这个原则,哪怕在他声名鼎盛的时候,自己都是那么冷静,那么低姿态。

十三岁,私塾念完了,该读的书都读了,小学也念了,倒数第一名,那时候叫“背榜”,拿了个肄业证书。下一步怎么办?父亲说,不要上学了,交不起学费。上中学,乐清县还没有一所中学,要到温州去上,但家庭经济的状况又无力负担,那时侯,供养一个中学生,不是一般家庭所敢奢望的,比现在供一个大学生还难,何况家里刚刚被海盗洗劫一空。父亲叫他学一门手艺,当地有一位木雕艺人,远近闻名,南老师觉得木雕很好玩,但一辈子干这种事,不干。父亲又叫他去学生意,到人家商店里当学徒,南老师也不干,他不能反抗父亲,他反抗父亲的唯一武器是眼泪。父亲说一次,他哭一次,硬是不愿意去学生意。父亲说了三次之后,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由他去,在家里读书自修好了,反正年纪还小,家里还养得起他。

那年暑假,在温州读中学的表兄王世鹤回来度假,王家是当地一个大户人家,请了一位老师给他补习,父亲叫南老师也去听课,一共有七八个孩子,南老师年纪最小。请来的老师姓朱,名味渊。朱味渊先生学问很大,在前清的时侯没有考上功名,就到处游历讲学。论及时政,愤世嫉俗,唾沫横飞,被乡里视为奇人。南老师后来说自己同国民党政要陈诚是“同门”,指的就是同朱味渊先生的这一段师生因缘。陈诚是浙江青田人,朱味渊曾在青田教过陈诚,在古时讲究师从关系,受过同一个老师的教诲,就称“同门”。其实,南老师比陈诚小二十多岁,一辈子同这位学长没有直接打过交道。

南老师同朱味渊的师生因缘,也只是这个短短的暑假,算下来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真正一对一的教侮只有一个来小时,但在南老师的心里,对朱味渊先生怀念了一辈子。这个暑假,朱味渊给这七八个孩子讲古文,讲诗词,朱先生的诗词功底很深,当年诗坛上小有名气。南老师那时候早就把《唐诗三百首》背得滚爪烂熟了,而且,十来岁就会写对子写诗了,但古诗究竟妙在何处,也不知其所以然。一天,南老师到朱先生的书房,看到案头有清人吴梅村诗集,拿起来翻阅朗读,爱不释手。朱味渊见他喜欢,乘兴为他朗吟吴梅村的《琴河感旧》四律,井借给他清诗一卷。于是,南老师从吴梅村入手,读遍了清朝名家的诗作,发现其情怀磊落,比读唐诗更有心得。南老师认为,清朝的诗词,“寄意遥深,托情典故,殊非唐初盛晚诸世旷达疏通所可及者,宜乎情之切近于衰乱哀思而尤擅其胜场也”。朱味渊先生的教导,使南老师开拓了眼界,对学诗“须先习盛唐,宗法李杜,方为正规,如清初诸家,不可学也”的观点产生了怀疑。这么短短的一个小时,留给了南老师终生难忘的印象,使南老师知道,除了唐诗之外,清朝的诗另有境界。南老师后来再也没有机会受朱先生的教诲,朱先生第二年就去世了。但南老师把朱先生尊为自己诗学的启蒙者,一辈子不忘这位恩师、我们现在读南老师的著作,里面引用了许多清朝诗人的诗句,特别是郑板桥、袁枚、赵翼、龚定庵、钱谦益、吴梅村等人的诗,南老师都是推崇备至,从中可以看出朱味渊先生对他的影响。

在家自修这三年的时间里,南老师读书的范围更广了。家里的藏书不少,《史记》,《文选》,《纲鉴易知录》,还有唐诗宋词等等,南老师都翻出来读了个遍。《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以及武侠小说,这些“闲书”、“野书”也都想办法弄来看。父亲对这个独子,有严格管教的一面,同时,对他的培养还是很用心的。父亲给他请来一个老师,名叫叶公恕,叶先生古文底子好,又通现代学问,一个月来家里两三次,从他那里南老师知道了孙中山、康有为,还有外国的林肯、华盛顿、兴登堡、卡内基的传奇故事。

在家里自修,总是容易懒散。父亲认为环境不好,就把他送到家庙里去读书。南氏家庙建在附近的山上。离家大约有五六里地。庙里安放南氏先祖的牌位,每一代里选派一人看管。平时,这里是人迹不到的地方,只有在过年过节或婚丧嫁娶的时候,后代才会到家庙去祭拜祖宗。父亲把南老师送到家庙读书,平时不准他回家,隔三差五给他送一些好吃的东西。按道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且还是一个独子,当时一般的家庭总是把他拴在身边,而南老师父亲这种独特的管教方式,也许是南老师日后那种特立独行、桀骛不驯的性格形成的原因。家庙的环境确实很好,庙里一片幽深,陪伴他的只有一个又呆又瘸的公公。庙外有清澈的溪流,有山花,还有美丽的翡翠鸟。南老师在这里读书,读中国的历史,读中国的地理,他的思想可以自由驰骋,他立志要当一个“大人物”。尽管他对外部世界的形势,什么欧洲风云、国共两党的斗争,他都是模糊一片,因为这个小地方的人还是过着古老、宁静的生活。

十七岁是南老师人生历程上的一个里程碑。也许是书读多了,他不愿意局促在家乡这个小小的地方,他要出去闯天下,他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他的这个理念非常强烈,没有谁能理解,也没有谁能阻挡,可能只有上天知道。还在他少年时代,南老师在家乡附近的一个道观抽过一支签,过了几年,在一个庙里又抽了一支签,抽签这种东西,属于迷信骗人的东西,讲得好听一点,属于神秘学的范畴,本不足以拿来当真。但南老师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抽到的这两支签竟完全一样,这确实有点神秘色彩了。这个签语说:

脱却麻衣换绿衣,

恰如扬柳遇春时。

飞腾要取蟾宫桂,

许折东南第一枝。

这个签语可能对南老师的一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南老师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签语中的蟾宫取桂,折“东南第一枝”,对他无疑是一股强大的动力,鼓舞着他,鞭策看他,一辈子自强不息。过了几十年后,南老师经常向人谈起这个签语,颇有几分津津乐道之状。说自已的一生经历被这个签语说准了。我没有请他详细解释这几句话,“脱却麻衣换绿衣”,“绿衣”大慨是指他曾经穿过军装,“麻衣”相当于“布衣”,是古时平民、学子穿的衣服。至于从蟾宫里取得什么桂,“东南第一枝”究竟指什么,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

当年,正在他满怀壮志,雄心勃勃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一位在外地做事的同乡回乡度假,鼓动他到外面闯荡。说杭州浙江国术馆是公费,不要钱,还管吃管住,两年毕业后,分配到各地当武术教官。国术馆,是教授武术的学校,这正合南老师的心意,《三国演义》《水讲传》《说岳全传》以及武侠小说里的英雄人物,他早就崇拜羡慕,现在有这个机会,自己如果能够学会十八般武艺,走南闯北,当一个英雄好汉,也不枉活一生。父亲的管教,母亲的宠爱,没有能够拦住他那颗远走高飞的心,父母只得筹借一笔路费,送他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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