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宁小辰光的冷饮

老底子，上海人消暑的方式多种多样，尽管没有空调，冰箱在当时也算是稀奇货，但是，上海人依然自得其乐，方式各种各样。

没有冰箱，就用井水泡西瓜，侬伐要讲，倒是能清凉不少；天气实在忒热，倒一盆冷水在门口晒得滚烫的水门汀地面上，“呲”的一声，变成了一股蒸汽，霎那间，热浪好像就消失了；哪怕就是一个简单的冷饮，也能看出上海人“会做人家”的几分特色来。

要讲冷饮，一种消失在弄堂里的行当必须提——走街串巷卖雪糕、棒冰的。他们一般是背着一只三夹板木箱，也有的拎着一只敞口式的保温瓶，后来高级点了，推一辆小车，喊着熟悉的“棒冰切伐棒冰”的叫卖声，很多人特别是小孩子，就纷纷拿着零碎钞票围拢过来。

侬伐要讲，这些卖棒冰的，出现在弄堂里的时间点，不比现在什么“大数据运算”来的差。过去放暑假，小朋友都会睡个午觉，房间里太热就睡到隔弄里厢，穿堂风吹吹，困起来是相当适宜。下午一般三点钟左右，哎，卖棒冰的吆喝声音，就会传到小朋友的耳边，这个辰光就是最好的时机——刚刚困醒，大人一般不会反对。

来晚了伐来塞，为啥？靠近4、5点钟再来，大人要伐同意咧，吃夜饭辰光到了，冷饮吃多了，小朋友哪里还吃得下饭呢？有辰光来了早了也不对，我外婆这个居委会小组长，经常会对伊嘟囔上两句：“哪能来勒噶早，小鬼头难么伐要困觉了！赚钞票，心噶急！”其实，外婆也没啥恶意，就是心疼外孙，冷饮吃忒多咧！

棒冰是冷饮中最普通的。早些辰光，四分钱一根（断棒冰三分）。绿豆的、赤豆的、桔子的，花样经不少。但是有一种棒冰，很多上海人至今钟爱——盐水棒冰！而且，一定要是光明牌的盐水棒冰！

虽然只是是水、糖精和盐的混合，没什么营养，也没有花哨的包装，可是，三伏天里，它远比雪糕来得管用，而且不黏不腻。很多上海人就是习惯于它，偏爱于它，一提到盐水棒冰，仿佛那就是夏天的味道。

后来开始有雪糕了，还有冰砖了，个记开销大了，要算是“高消费”了！上海的冰砖质地致密，奶量很足，特别是光明牌冰砖，奶油味道赞了伐得了啊。冰砖还有型号大小不一，记得早些辰光还有，大冰砖是七角六分、中冰砖四角、简装冰砖两角二分之分。

光明的白雪冰砖，就是当年的一款经典产品，有着辉煌的历史，代表了传统冰淇淋产品的过去和现在，上海人对它依然有着很深的情结。产品经典纯正香草口味，入口即化，香甜柔滑；蓝纸盒子的包装，不时让人回忆起童年的时光。

再过几年，生活条件改善了，一般人家家里侪开始有冰箱了，哎，个额辰光一种新的冰砖出来了，啥么事？哟，我恨伐得隔开10行再写出来哦——“加仑”！晓得伐？个宗名字抛出来，绝对“划界限”，一看就晓得啥宁是上海小鬼。

啥叫“加仑”（上海话第二个字念“ga”第二声），实际上就是散装冰砖啦，通常1公斤，“模子大”，腔势老浓额，买回去绝对扎台型，吃是要吃上一个月了。口味呢，从一开始的奶油加仑，到后来发展出了其他品种，草莓啦，巧克力啦等等。哎，在没有这些口味的辰光，我们是哪能吃冰砖的，侬还记得伐？倒点浓缩果汁，或者正广和的桔子水，拌一拌！

哎哟，现在回头想想，我小辰光则肚皮里厢肯定是五颜六色，为啥？这些浓缩果汁，实际上侪是色素啊！但是，在那个年代，生活还是比较拮据的，直接买汽水喝的毕竟不够解馋，最好的办法就是冰水兑着浓缩汁，口味清重，自己把握。

讲到浓缩果汁，当年这些都是可以“零拷”额。啥叫“零拷”？就是商家根据顾客的需求，对商品不论买多么少，都予以提供方便的一种拆零销售形式。零拷的好处在于：一方便，二便宜，三没有“包装”。有人会说，“零拷”是上海人小气、抠门的表现，实际上，“零拷”的上海人，才是真正的会做人家的上海人。

姆妈给的零钱要是稍微多一些，就可以买汽水了。

记得那个时候只有正广和汽水，柠檬的大概是一角三分。不过，必须在饮食点，或者烟纸店门口的冰柜前面吃光，瓶子是不好带走的。大一点的辰光，有了桔子水。记忆中，家里总放着两个“正广和”的空玻璃瓶，要喝时，家人就提着这两个空瓶，到门口烟纸店去换来两瓶，满满的、橙色的“正广和”。

后来又出现了一种软包装的桔子水，“红宝”。

那时喝“红宝”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吹气让桔子水自动涌出，可常常因掌握不好力度，喷得到处侪是。还有就是喝完之后，把包装吹得鼓起来，然后跳上去“嘭”地一声踩破，招来大人的几声骂。

我小辰光还有一种饮料至今忘记不了，阿拉爹爹车间里带回来的盐汽水。当年都是用啤酒瓶装的，冰镇盐汽水入口的滋味，真是可以把浑身的热都给逼了出来——当年，工厂机关里，降温防暑的饮品还有绿豆汤、大麦茶、酸梅汤等。

最后，阿拉讲讲“最扎劲”的雪糕。

从棒冰到雪糕，一记头花头透了不少。最让人怀念的，就是娃娃雪糕。当时不晓得是啥人想出来的，一上市，立即吸引了小朋友的目光。“吃掉眼睛”、“先吃帽子”、“面孔化忒了”诸如此类，怪里怪气的闲话侪会冒出来。吃雪糕也变成了一项“精细化工程”，小心翼翼地一小口一小口从“帽子”咬下去，为的就是吃慢点，还要保持“娃娃”的风度。

益民食品一厂自1983年11月，引进意大利MARK公司奇形冰淇淋生产线后，就开始生产该类产品，一上市就深受大家的欢迎，小朋友们更是爱不释手，他们不仅把它看作是一种食品，还把它当作是一样玩具，拿在手里左看右看，还真有点不忍心下嘴。

当年，许多家长还把吃娃娃雪糕，作为对孩子的一种奖励。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小学毕业那年，考初中预备班，考试结束，出来一看，家长们几乎人手一根娃娃雪糕！如今人们的生活条件不断提高，冷饮品种也是琳琅满目，但据调查，娃娃雪糕仍是小朋友的首选，理由是看着好玩、拿着方便、吃着可口。

还有一种雪糕，虽然口味提升了，但是依然令人想念，这就是紫雪糕——最早2角2分，后来涨到了7角。

在那个物质溃乏的年代，像紫雪糕这样外裹薄脆巧克力，内藏浓郁奶香冰淇淋的奢侈品，不啻是极品美味了。记忆中的紫雪糕是用一个小盒子装着的，没有棒，吃的时候要小心翼翼，生怕巧克力掉下来弄脏衣服，吃完后小嘴抿抿，回味良久，心中满是幸福。

后来，紫雪糕在市面上买不到了，包括梦龙在内的各种高档货陆续登场，但不是甜太腻，就是巧克力太厚，没有一种比得上记忆中紫雪糕的美味——尽管嘴巴在遍尝美味后，已经变得越来越挑剔，但真正能从味蕾直达内心的，永远是与我们成长经历重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