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任梦痴书

1924年3月3日

梦痴^①兄：

来信收到。你在《半月》上面做小说，问我先赞成不赞成，老实回答你说，我是不赞成的。

上海的小说家，大多数是文丐。他们一点学问都没有，一点道德都没有，却横七竖八，来反对新人物，反对新文化，一开口便是冷嘲热骂。这种情形，是我所深恶而痛绝的。《半月》的内容，我没有见过，不晓得他究竟怎么样？不过看他在各报上告白里面所载的人名，那几个鼎鼎大名的上海小说家，差不多都是我上面所描写的人物。那末，他的价值，就可想而知了。

胡寄尘^②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他的思想，在半新半旧之间，我不能够承认他是十分正确。他的人品是不错的，不过常常在一般文丐里面来往，我的确不赞成。大概他家累太重，为经济问题而做小说，是不得已的事情。至于你的境况，大概和他不同，平白地把好名好姓，夹杂在一般文丐当中，我看实在是不值得，我劝导你赶紧洗手为妙！还有一句话，我以为做小说的人大概有两种：一种是思想家和艺术家，他脑子里充满了高尚的情绪，美妙的描写，不能自己而做小说；一种是文丐，他为了金钱主义而做小说。至于你呢，修养既未成熟，经济又未必到文丐的地位，那何必把有用的光阴，白费在无聊的笔墨中呢？

青年的人，负着改造国家的使命，责任是很重的。我以为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都应该着意研究，再有空闲的工夫，可以看看正当的杂志和周刊（《新青年》、《前锋》、《新建设》、《新民国》、《向导周报》、《中国青年》，都是很好的作品）。至于小说，实在可以不看，非但可以不做。这是我对于你根本的劝告，你能够容受吗？’

我是一个粗直的人，不会说客气话。承你下问，不敢不直说，请你不要动气！

这封信我不预备发表，所以没有留稿子。倘然你主张发表，请你看好了仍旧寄还我！

再会！祝你努力进步！

亚子

一三、三、三

（原载《新黎里》）任痴——任梦痴，新南社成员。胡寄尘——胡怀琛，字季仁，号寄尘，安徽泾县人。曾任商务印书馆、上海市通志馆编辑。亚子兄：你的信收到，你对于我问你的问题，回答得十分使我钦佩！我下次再也不同那海上的文丐往还。不过我要声明一句，我的喜欢做小说，并非具有你说的心念，也不是为名的，的确也有纾情的地方。你莫笑我是夸张啊！

我日常喜阅报章，遇有感触的地方，间或要做几篇小说，写几句诗，总想减少点寂寞，因为我的学校生活，同别人迥然不同。我在学校里，没有几个知己的友人，也没有几个同学来同我相友，或者也因为我的人生观同人家不同。

你给我的信，寄上请你发表，因为和我同病者很多，就我的朋友方面讲，已有好多人看见你给我的信，或者也可以象我这样的觉悟，对吗？

我常常蒙你提携，实在使我敬你的心又加深了好几度，想来想去，总没有酬报的方法，只好祝你身子日日地康强，永远的提携我！

再会！

梦痴。3月4日

（原载《新黎里》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