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5/27 13:18:41
作者:
朱云云 姚富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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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饥饿从天降,走上讨饭路
1958年“放开肚皮吃饱饭”,前后仅延续三个月,至翌年(1959年)初,迎面而来的就是“勒紧裤带吃不饱”的“三年困难时期”。在这段时期里,开弦弓村村民在生存的道路上,经历了一场恶梦般的饥饿和妻离子散的灾难。我们作为本书的作者,虽然都亲身经历了这场灾难,但在写作这一节的时候,心情仍然感到特别的沉重和困惑,感到有责任把这段史实忠实地记录下来,让后人永远记住,吸取教训,不再重现。
一、物极必反,饥饿悄然降人间
在开弦弓村的传统里,农民教育子女的一项共同的重要内容,就是要珍惜粮食。父辈们成年累月地在田里耕作,日晒夜露,顶风冒雨,深知粮食来之不易。他们以身作则,敬重粮食,把盛在碗中的饭,吃得干干净净,一粒不剩。也要求子女把掉在桌子上的饭粒,捡起来吃掉。看到小孩浪费粮食的现像,就会说“罪过、罪过,要天打的”。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人类要生存,天天要吃饭,一天也离不开粮食。节约粮食的美德从根本上说,就是尊重劳动,防止饥饿。
但是,1958年却闹出一场完全违背农民传统美德的极其荒谬的行动。这年新米起始(十月份),上级号召拆家庭小灶,建生产队大食堂,宣传“吃饭不要钱”,鼓励大家“放开肚皮吃饱饭”。一夜之间,勤俭节约的村民突然阔绰起来了,自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毫不吝惜地大碗大碗盛饭,吃饱了还要加一碗,不顾死活地狂吃,宁可实在吃不下了,偷偷倒掉,也不觉得可惜。因为这时的粮食是大家的,节约吃亏,不吃白不吃。
这时间,浪费粮食的现象普遍存在。朱云云老家吴江县联二大队(与开弦弓村一样,是全县最早成立高级社的三个村之一),当年有一个生产队碾了一船白米,船摇回村里时,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大家急于进食堂吃饭,都不愿马上把船里的米运入仓库。不了,晚上刮起大风,系船的缆绳被风浪扭断,早上一看,连船带米不知漂到那里去了。生产队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竟然无人查问。因为在人们的意识里,认为马上要进入共产主义了,不劳动也有饭吃。少了一船米,无所谓,结果不了了之。
俗话说“物极必反”,自然界对人类违背客观规律的报复,既无情又迅速,从“放开肚皮吃饱饭”开始,饥饿已在悄然无声地向人们扑来。到1958年底[①],开弦弓村各生产队仓库里的粮食越来越少,原来堆得高高的粮囤快见底了。第二年开始发饭票,定量吃饭,而且定量逐月减少,锅子里的干饭很快变成稀饭(粥)。而且稀饭越来越稀,最后成了薄粥汤,用勺子晃几下,才能看到漂起来的米粒。1959年上半年,人均口粮已压减到每人每月17斤谷,折米11.56斤,三顿吃粥也不够。村民割繁缕(草名)烧粥,用红花草(学名紫云英,作饲料和绿肥)做饼,一两米粉做18个红花草饼,几乎看不到米粉,吃不出饼的味道。
生产队年底分红,一个工只有二三角,多数农户是超支户。肚皮饿时,想买代食品充饥,但手中又没有钱。村民被迫卖掉家具、手饰,去买南瓜、山芋。全村大约有近半数的农户“出脚干”,就是把房顶上的瓦片一张隔一张地抽出来卖钱,屋面上的瓦片虽然减少了,但还能免强维持挡雨的功能。少数户甚至拆房子,把拆下来的砖、瓦、木料卖到浙江去,换杂粮吃。当时姚富坤家买掉过一只碗橱,得90元钱,买回45斤大米(当年国家卖给居民的粮食,每斤0.12元)。后来又卖掉一只铜面盆,还有点瓦片,到浙江换胡萝卜当饭吃。由于天天吃胡萝卜,吃得厌了,姚富坤直到今天都不爱吃胡萝卜。
二、讨饭求生,妻离子散不是梦
姚富坤在回忆困难时期这段历史时,还心情沉重地讲到村民为了活命,到浙江讨饭的事。家具、瓦片买掉后,再没有办法,就出去讨饭。因为在揭不开锅的时候,不出去讨饭,就是等死。所以当时出去讨饭,是无奈中一种保住生命的最好办法。
讨饭的地方就是南面邻近的浙江,全村有三分之一的人去浙江讨过饭,或者说大部分家庭都有讨过饭的人。到浙江主要是在农村走村穿户,讨山芋、南瓜、胡萝卜等杂粮。村里出去讨饭的主要是妇女,这样可以把有限的粮食留给家里的男人和小孩吃。同时,讨饭是最失面子的事,男人的面子观念比妇女强,所以讨饭的男人比妇女少得多。而且公社和大队禁止私自动用农船,多数出去讨饭的人,都是步行到浙江。也有偷偷开船,十多人一起去讨饭,称为“讨饭船”。把讨到的杂粮放在船里,带回来供全家人一起吃。
吴江南与浙江相邻,在浙江农村讨饭,语言相通,风俗相近。两地都是淳朴善良的农民,讨饭时碰在一起,常常会攀谈起来,从两地政策说起,一直到家长里短,无话不谈。到了天黑多数住在当地农民家里,受到浙江农民的同情和关心,有的看看对方也是好人家(意思是家庭完整的勤俭农户),就攀起亲来。村里有70多名妇女讨讨饭就不回来了(嫁在哪里),其中一部分是女青年,讨饭时在浙江找到了婆家。也有已婚妇女,离婚手续都没有回来办,到如今还在两头牵挂。
李友梅教授在《江村家庭经济的组织与社会环境》一文中,记录了对多位村民的访谈,生动反映了当年开弦弓村的实际,摘录如下:
一位姚姓老农说[②]:最苦的时候是61-62年,村里夫妻离散的事也蛮多。我小队(生产队)有6个妇女浙江山里讨饭未返回,其中有三位是已婚的。我女人也去过,每次半个月左右,她是带着两个女儿去的,她见家里实在没有吃的,就把大女儿嫁了那里的人家。那时真是妻离子散,村里有80-90%的家庭出去讨过饭……
该村妇女干部介绍[③]:我们村单身汉很多,不少有过婚姻,困难时期因吃不饱出去讨饭不归而离散的。据1983年统计,还有79个妇女没回村。这些不归的妇女共有一百多名,其中很多都是有夫之妇,她们当初出去时并没有离弃男人的念头。那时浙江山里可以找到吃的,碰到给吃给住的,也愿意接受他们的好人家,有的就留下不走了,重新建立起家庭,又生儿育女。但她们总想着留在这里的孩子,到生活有了好转时,她们也回来看看。
比如6队有一家也是那时离散,因为离散时无任何解除婚姻的法律手续,她回来即使与前夫同居也无需法律干涉,村坊的人也看之任之。对她前夫来说,其女另嫁是不得已的事,没有什么可指责她的。可是,她住些日子要走时,这个前夫是很痛苦的,因为他也需要她,所以常常为她的走流泪哭泣。其实,他们倒是真的法律夫妻。就她自己想,她与前夫是花烛夫妻,可在她快要饿死时救她的是后夫,所以她没有理由离开后夫。实际上,她们也很痛苦。
三、面对饥饿,队里开出讨饭船
荷花湾6队(现开弦弓16组)老队长倪进兴是有名的实干队长,平时生产队各项工作都做在前,做得好,使6队成为公社里的样板队。困难时期来了,眼看生产队的粮食快要断当,食堂里的粥越来越薄,再吃下去不但干活干不动,而且命也要保不住了。但是,公社和大队一再强调不准出去讨饭,不能影响农业生产,村民偷偷出去讨饭,回来还要吃批评。
群众企盼的眼睛都地看着倪进兴,他作为一队之长深感肩上担子的沉重。怎么办?在关键时刻,倪进兴挺身而出,想出了一条惊人的办法:组织集体讨饭。讨饭是为了活命,既然个人出去讨饭有困难,就组织好集体出去讨饭。
倪进兴兴致勃勃地回忆说:
我派了两只船,各选一名负责人,组织了28位村民,大大方方地集体到浙江去讨饭。生产队决定开出讨饭船,就像今天开出的旅游船。村民知道后,都争着要出去。出去讨饭的人都是半劳力(指妇女、老、小)。让他们出去讨饭,可以把米省下来给劳动的人吃,还可以把山芋、葫萝卜、南瓜等代食品讨进来。这是减少饿死人,又能维持生产的遽办法。但是,被公社知道后,公社干部吓杀了,公社书记批评我“怎么能大摇大摆地出去讨饭,还像话。”我就说:“今天开出讨饭船,明天开出罱泥船,后天请公社来开积肥现场会。”原计划确定在我队召开积肥现场会,到了第三天现场会照开。
2005年,姚富坤随机调查了二个小队(今称村民小组),逐家逐户登门访问,为了解和认识困难时期的江村,收集到十分重要的基础情况:
1队当年(困难时期)共26户,113人,其中20户有人外出讨过饭,占总户数的77%。出去讨过饭的有56人,占总人数的49.5%。饿死1人,占总人数的0.88%。2队当时共21户,95人,其中11户有人外出讨过饭,占52%。出去讨过饭的有25人,占26.3%。饿死3人,占总人数的3.16%。另外,因讨饭在浙江嫁人不回的妇女7人,其中1队4人,占总人数的3.54%。2队3人,占总人数的3.16%。
1队讨过饭的人多,饿死人少,房子拆得也少。2队讨过饭的人虽少,但饿死的人多。这里有个小插曲,当时有一天,2队有11个人组成的讨饭队伍正要出发,队干部知道后,作了劝阻,没有去成。队干部虽然也想了一些办法,首先向大队借了300斤粮食,稳定人心。然后在外圩小斗圩、潘香圩,偷偷摸摸种了一些杂边,主要是山芋、芋艿,到秋收时家家都分到了一些杂粮,不然饿死的人还会增加。
四、风调雨顺,极左路线害煞人
我们在吴江市档案馆,查阅了当年开弦弓大队各种作物产量统计数据,理清了人民公社成立前后5年的粮食产量和副业收成的情况,见下表:
吴江县庙港公社开弦弓大队各种作物产量统计表
年份
|
面积
(亩)
|
水稻
|
三麦
|
蚕豆
|
单产
|
总产
|
单产
|
总产
|
单产
|
总产
|
1956
|
1766
|
559
|
987844
|
101.7
|
71998
|
92
|
27577
|
1957
|
1766
|
453
|
797985
|
72
|
54688
|
29
|
10978
|
1958
|
1766
|
588
|
1039336
|
100
|
69577
|
60
|
14601
|
1959
|
1520[④]
|
651
|
989524
|
155
|
51490
|
65
|
4189
|
1960
|
1520
|
615
|
934438
|
190
|
81827
|
56
|
6060
|
注:产量单位:市斤,原表制表日期:1960年12月10日[⑤]
表中数字分析,开弦弓大队在人民公社成立前的1956年和1957年,水稻单产分别为559斤和453斤,两年平均为506斤。人民公社成立后的1958年、1959年和1960年,水稻单产分别为588斤、651斤和615斤,三年平均为618斤,比前两年增112斤,增幅为22%。
1956年和1957年,三麦单产分别为101.7斤和72斤, 两年平均为86.85斤。1958年、1959年和1960年,三麦单产分别为100斤、155斤和190斤,三年平均为148.3斤,比前两年增61.45斤,增幅为71%。
1956年和1957年,蚕豆单产分别为92斤和29斤,两年平均为60.5斤。1958年、1959年和1960年,蚕豆单产分别为60斤、65斤和56斤,三年平均为60.3斤,比前两年减0.2斤,减幅为0.3%。
说明在人民公社成立后的三年,开弦弓大队粮食平均单产除小面积种植的蚕豆略有减少外,水稻和小麦都比前两年有较大幅度的增长。虽然表中1959、1960两年,种植面积因开挖太浦河减少246亩,但是后三年水稻年平均总产达到987766斤,比前两年水稻年平均总产892914.5斤,还增加了94851.5斤。证明在三年困难时期,开弦弓大队粮食生产取得丰收,并不存在自然灾害。所以出现三年困难时期的原因,不能推卸给天灾。
但是,三年困难时期是全国性的灾难,会不会是开弦弓大队以外的地区发生了大的自然灾害呢?虽然这个问题已超出了本书探讨的范围,但从近年学术界的研究成果看,结论同样是否定的。如学者金辉在杂志《方法》1998年第10期上,发表的《“风调雨顺的三年”——1959—1961年气象水文考》已作了有力的证明。
我们从开弦弓村的实际分析,至所以在成立人民公社的第二年起,出现了三年困难时期,根本原因是极左路线闯的祸。具体原因归纳起来主要有三个方面:
一是,糟蹋粮食。原来社员的口粮放在自已家里的米囤里,精打细算,勤俭持家,免受饥寒。但是,从1958年秋季新米上市开始,村里每个生产队办食堂,“一步跨入共产主义”。粮食集中放在生产队仓库里,虽然人人都有一份,但必须吃到肚皮里才算是自己的。实行“放开肚皮吃饱饭”,客观上便成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吃饭竞赛,浪费粮食的现象到处可见。但是,食堂里烧饭的米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取之不尽的。结果只用了三个月,就把一年口粮的主要部分(因夏熟还有一季小麦)吃完了。
二是,征购太重。上世纪五十年代,全国工业薄弱,商业流通滞阻,以征购粮食为主要形式的农业税是国家的重要税源。农村合作化后,国家对粮食的征购,成为各级政府和各级干部重要的政治任务。在开展征购的同时,还向农村下达超购和议购任务,统称“三购”。征购就是生产队向国家交农业税;超购是生产队完成征购任务后,再向国家出售一部分粮食,国家按标价付钱;议购是生产队在完成征购、超购的基础上,国家向生产队再收购一部分余粮,价格可略高于市场标价。“三购”的名称和实质虽有区别,但任务一旦下达,都成了必须完成的硬任务。
我们在吴江市档案馆案卷中,查到《吴江县庙港公社开弦弓大队1961年秋季决算粮食分配方案(表二)》[⑥],表中记载1961年,开弦弓大队扣除水份和杂质的粮食总产量为807138斤,国家总的征购数(即三购)为492012斤,占总产量的61%。扣除种子粮58342斤,超用种子粮5679斤,上交大队饲料粮、机动粮等65196斤,社员吃粮总数为185909斤。当年开弦弓大队吃粮总人数874人,平均每人全年口粮为212.7斤,平均每人每月用粮17.7斤谷,折米11.56斤。
三是、政策过紧。开弦弓村1954年秋,建立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大田归集体,同时在社员屋前屋后都留有少量的自留地。虽然每户只有2至3分,但由于产出完全归社员所有,社员种植自留地的积极性很高。他们利用生产队出工前后及休息时间,在自留地上种植蔬菜和副食品,通过套种和轮作,不但产量高,而且品种多,解决了一部分家庭生活所需。所以合作化后,虽然村民的手脚被捆住了,但总算还有几分自留地这个小天地,成为村民生活的重要补充。
但是,人民公社成立后,开弦弓村的自留地被取消了。而且禁止开垦,把自留地和开垦什边地当作资本主义来批判,所以当地出产的杂粮等代食品极少。当收割的粮食在“放开肚皮吃饱饭”的“吃饭竞赛”中吃完后,就失去了退路。相比之下,邻近的浙江省政策比较宽松,允许农民开垦什边地种杂粮,如南瓜、黄豆、山芋,胡萝卜、玉米、大头菜、赤豆等。在困难时期,农民有了生路,从而就产生了开弦弓村村民到浙江农村要饭的情景。
附表:
1956年至1960年 开弦弓大队收入统计表 单位:元
年度
|
总收入
|
其中
|
合计
|
农业
|
工业
|
副业
|
其它
|
小队副业
|
家庭副业
|
1956
|
142745
|
106160
|
0
|
27741
|
8844
|
|
3896
|
1957
|
120801
|
84332
|
0
|
25666
|
10803
|
|
9063
|
1958
|
163353
|
120040
|
0
|
37637
|
5576
|
|
4534
|
1959
|
176176
|
111878
|
0
|
49681
|
14617
|
3142
|
6547
|
1960
|
170270
|
113772
|
0
|
46198
|
10300
|
858
|
9063
|
1956年至1961年 开弦弓大队社员自留地资料:
年度
|
大队耕地面积(亩)
|
社员自留地(亩)
|
总数
|
水稻田
|
桑地
|
旱地
|
面积
|
占%
|
社员人均
|
1956
|
1968
|
1766
|
173
|
29
|
55
|
2.8
|
6厘
|
1957
|
1949
|
1760
|
189
|
|
55
|
2.83
|
6厘
|
1958
|
1855
|
1766
|
189
|
|
0
|
0
|
0
|
1959
|
1711
|
1520
|
191
|
|
47
|
2.73
|
5厘
|
1960
|
1711
|
1520
|
191
|
|
67
|
3.93
|
7厘
|
1961
|
1711
|
1520
|
191
|
|
76
|
4.43
|
8厘
|
注:
1、1959年因开挖太浦河,开弦弓大队减少耕地246亩。
2、1958年开弦弓大队被取消社员自留地,所以表中为空白。
五、数字为证,三年饥饿减人丁
为了理清和记住这段历史,我们在吴江市档案馆,查到了从1956年至1961年6月底,开弦弓村开弦弓大队(北村)的人口变动的数据[⑦],见下表:
吴江县庙港公社开弦弓大队56年初-61年6月份底人口变动表
年度
|
年初数
|
当 年 变 动 数
|
年底数
|
全年增
|
新生
|
迁入
|
迁出
|
死亡
|
1956
|
927
|
16
|
16
|
3
|
7
|
949
|
22
|
1957
|
949
|
25
|
4
|
3
|
14
|
961
|
12
|
1958
|
961
|
17
|
5
|
25
|
13
|
945
|
-16
|
1959
|
945
|
9
|
2
|
8
|
17
|
931
|
-14
|
1960
|
931
|
8
|
4
|
6
|
38
|
899
|
-68
|
1961
|
899
|
2(4)
|
3
|
3
|
14(29)
|
887(874)
|
-25
|
(注:表中1961年年底人口数为6月底的数字,括号中为12月底的数字。括号中的数字取自:同案卷《吴江县庙港公社开弦弓大队1961年秋季决算粮食分配方案“表二”》中“吃粮总人数”一项。“新生”人数,参照上半年。1958年人口减少,是因“大炼钢铁”而迁往苏州钢厂的人口引起的。)
从表中数字可计算出开弦弓大队在困难时期的三年,人口都是负增长。其中:1959年人口减14人,增长率为-1.48%,死亡率1.8%;1960年人口减32人,增长率为-3.44%,死亡率4.08%;1961年人口减25人,增长率为-2.78%,死亡率3.23%。1958年底的人口数为945人,1961年底的人口数为874人,3年减少71人,净减7.51%。
从统计数字分析,人口减少的主要原因就是饥饿。一方面,饥饿造成生育能力下降,前3年[⑧]新生人口58人,而困难时期的3年[⑨]仅为21人(其中:1961年下半年出生人口参照上半年),只有前3年的36%。饥饿又造成死亡人数的上升,前3年死亡人数为34人,而困难时期的3年,上升为84人,是前3年的2.47倍,主要因饥饿造成的死亡人数达50人。因当年的开弦弓村分成开弦弓(1至9组)和荷花湾(10至19组)两个大队,人口基本相等,如果把荷花湾大队的人口变动情况,参照开弦弓大队(因荷花湾大队缺少资料),那么在三年困难时期,开弦弓村主要因饥饿造成的死亡人数将达到100人。
在回忆这段历史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使我们联想起费孝通先生在七十年前说过的一句话:“中国农村真正的问题是人民的饥饿问题。”[⑩]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人类要生存就要吃饭,饥饿是人类生存的根本威胁。因此,解决人民的饥饿问题,是纵贯人类历史的、与一个民族和国家的发展密切相关的基本问题。
虽然,在比较富裕的今天,年轻人饥饿意识十分淡薄,饭桌上浪费粮食的现象十分普遍,原因是他们没有挨过饿,不知道饥饿的滋味。但是,对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的人们来说,无论今天的餐桌上的菜肴多么丰盛,锅里有盛不完的饭,仍然把碗中的饭吃得干干净净,不愿浪费一粒粮食。并教育自己的子女要珍惜粮食。因为在他们的头脑里,仍然存在着饥饿意识——“三年困难时期”给他们留下的一段无法抹去的历史情结。愿珍惜粮食的传统美德世代相传。有诗为证:
悄然饥饿降人间,
队里竟开讨饭船。
子散妻离不是梦,
左倾祸害令心寒。
附表:
1963年荷花湾大队第九生产队售粮奖售品(票)分配表(部分)
姓名
|
布票
|
糖
|
肥皂
|
棉花
|
丝绵
|
胶鞋
|
工业券
|
烟票
|
周金才
|
59.8
|
2.9
|
1
|
0.7
|
|
|
|
6
|
周仁忠
|
36.7
|
1.8
|
1
|
0.4
|
|
1
|
|
10
|
周文高
|
50.3
|
2.2
|
1
|
0.5
|
1
|
1
|
|
5
|
周云才
|
18.9
|
1
|
1
|
0.4
|
1
|
1
|
|
5
|
谭维林
|
30
|
1.4
|
1
|
0.7
|
|
|
|
12
|
谭维祥
|
47.2
|
1.8
|
1
|
0.7
|
|
1
|
|
12
|
谭富高
|
45.2
|
2.2
|
1
|
0.7
|
|
|
|
10
|
注:上表反应在六十年代初期,物资奇缺,市场供应十分紧张,连棉布、糖、肥皂、胶鞋、香烟等群众生活中最基本的必须品,都要与售粮挂钩,凭票供应。表中“工业券”一项为空白,说明手表、缝纫机、自行车等工业品,更是难求。
[①]根据姚富坤回忆写成
[②]参阅李友梅:《江村家庭经济的组织与社会环境》,载潘乃谷、马戎主编《社区研究与社会发展》第518页。
[③]参阅李友梅:《江村家庭经济的组织与社会环境》,载潘乃谷、马戎主编《社区研究与社会发展》第518页。
[④]1959、1960两年,种植面积因开挖太浦河减少246亩,
[⑤]见吴江市档案馆案卷,全宗号7001,目录号1,案卷号31。
[⑥]吴江市档案馆案卷, 全宗号7001,目录号1,案卷号31。,
[⑦]吴江市档案馆案卷,全宗号7001,目录号1,案卷号31。
[⑧]指:表中1956、1957、1958等三年。
[⑨] 指:表中1959、1960、1961等三年。
[⑩]费孝通:《江村经济》第200页,江苏人民出版社,198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