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见闻录

  上海淞沪抗战后，闸北、虹口遭到严重破坏，大量难民疏散出来。平望是水陆交通枢纽，天天有难民过境。水路上轮队不绝，每艘轮船都挂上十几只拖船，连船弦上都坐满了人。陆路上苏嘉铁路的火车也日夜输送难胞，不仅火车车厢内黑压压挤成一片，连车顶上也坐满了人，其中还有不少婴儿孩子，在烈日下晒得啼哭不已。车顶边缘则拉了绳，恐怕掉下去。更为惊险的是还有人扒在车窗边沿逃难。

  吴江地方政府在平望设了难民救济机构，镇上居民都自觉参加，车站月台上放了几缸凉开水和几筐大饼，火车停下就去递水送饼，但僧多粥少，能解渴充饥的很少。我当时10岁，常在想苦难的日子会不会落到我头上来。

  我伯父在虹口区藤条行，父亲最为他家担心，常叫我们兄妹到码头、车站去等候，后来总算在船埠接到他一家五口。伯父说，到了平望总可以安顿了，那知好景不长。

  1937年农历九月十二日上午，9架日本飞机轰炸平望。我们吓得魂不附身，各自躲避，有的躲在桌下，有的躲在床底，我和母亲躲在桑园地里的偏屋。她抖着身子，还在不停地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一阵巨大的炸弹爆炸声后，但见门窗震落，玻璃震碎，灰尘满地。父亲说，东西坏了不要紧，人先要紧，点了点人独缺二哥一人。父亲叫我们兄妹分头去找。这时，街上乱成一团，担架上抬着伤员有的断手脚，有的肚皮被弹片击穿，肠子淌在外面。我看了双腿发软，无法走路。后来二哥独自回来，满身厚尘，原来当天他去参加自卫团训练时遇险，在西塘街有好几次炸弹在他身旁不远处爆炸，最后一次被震倒在废墟里，背上受了点轻伤。

  平望挨炸的下午，我家和伯父家，随身带了几个包袱，雇了船驶往胜墩乡下亲戚家去避难。农历十月初十夜里，听见枪声四起，但白天除飞机扫射外无甚动静。十一日晚上，又闻枪声大作，原来小股日军乔装后坐民船由汉奸领路，藏匿在胜墩对岸的炮楼里。国民党军队因白天避开日机攻击，改在夜晚向北撤退，不意遭到隔岸日军炮火的袭击，伤亡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