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5 0:00:05
作者:
吴江档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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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江档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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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黎里有五位知识分子经常聚会、游乐,喝酒、吟诗、填词,议论时事,抒发感慨,时称“梨村五子”。梨村是黎里别称梨花村的简称。这五子是朱剑芒、朱剑锋、沈剑霜、顾悼秋和周云。他们追随柳亚子,全都加入了革命文学团体南社,组织消寒社和消夏社。袁世凯窃取临时大总统的宝座后,柳亚子在黎里组织酒社,梨村五子全都成为酒社社员。接下来,顾悼秋还发起成立梨社,梨村五子都是积极的参与者。
梨村五子以朱剑芒(1890—1970)最有成就,剑芒原名长绶,由于慕名古代侠士朱家而改名慕家,字仲康、仲亢,剑芒是别号,别署敏於、茗余、太赤、朱肆、古狂、佩双,室名吹花嚼蕊庐、莺愁蝶倦室。
剑芒幼年家贫,自幼同他的胞兄剑锋一起随父课读,剑芒少年早慧,11岁即能诗文、书法及篆刻,12岁能写擘窠大字,在全县数百人参加的书法比赛中获第9名,家乡人目为神童、小书家。1906年朱剑芒17岁,在乡间任塾师,开始独立生活。辛亥革命时,与在吴江县参议会任议员的表叔陈孟侠一起创办黎里平民小学,编辑《禊粹报》,组织禁烟分会,崭露头角,苏州多所学校都有意招聘他前去任教,一度出任苏州博文学校和桃坞中学教职。21岁那年,剑芒娶盛泽王湘君为妻,结婚时,南社社员王大觉送来的贺礼,竟然是白纸蓝边,就像平时丧事样的色彩。同时加送屏条四幅,是一首长歌,内容大意是:剑芒非常人,我不敢以常人目之。值其结缡,写诗以勖其志,弗以燕尔忘革命志业,还有匈奴未灭,何发家为等语。剑芒父亲尽管开明,但对此毕竟心存芥蒂,不允许悬挂出来。经剑芒协商,最后张挂在新房当中。
1919年剑芒到上海执教于环球中国学生会日校、竞雄女学和市北中学等校,兼任上海世界书局编辑,工约顾悼秋赴沪,任职于湖州旅沪公学,二人诗酒往还无虚日,并与周瘦鹃、范烟桥、郑逸梅等南社社员密切交往。工作之余,朱剑芒经常向《大世界》、《新世界》以及先施乐园等创办的刊物上撰写各类文稿。
剑芒思维敏捷,信手涂抹,皆能成文,熟悉他的人都说他“善于打腹稿”。他草拟书信、缮写文章,诸如书写各种对联、条幅和市肆招额等等,只要是动笔的,一律不起草稿,似乎不假思索,信手为之,甚至抗战期间,卖文卖字为生,为人作长篇寿屏也不起草稿。
北伐军兴,朱剑芒秘密编著了一套《三民主义国文读本》,等到国民革命军占领上海,各校普遍采用这套课本,由此声名大噪。1940年,朱在福建任监察院审计部驻外稽查兼福建审计处第三组主任。严家淦在闽任财政厅长,严是朱20年前苏州桃坞中学学生,严家淦登门访谒,请老师迁入省银行宿舍,聘为经济研究室特约编辑,严结婚时朱作为证婚人。新中国成立后,朱剑芒多次写信给在台湾的严家淦,希望海峡两岸早日实现和平统一。1951年,任常熟市政协副主席,创建了政协文史组、金石书法组、诗词组,对常熟的文化教育事业作出了贡献。
朱剑芒在福建任职时,曾发起成立南社闽集,在《人报》上发表《南社感旧录》,在上海三乐社出版的《罗汉菜》刊物上,撰写了《南社诗话》。他还想调查南社各路人物,撰写《南社人鬼录》,他认为,经过时代动荡,政局变易,能保持正气,没有丧失人格者,即使已经死亡,但他们的精神不死,当称之为人。反之,虽然还在行走,但人格丧失,已无灵魂,当目之为鬼。
朱剑芒是一位教育家、作家、书法家,他又长于诗词、小说和杂文。主要著作有,《我所知道的南社》、《南社史话》、《南社感旧录》、《国殇凭吊录》和《陶庵梦忆考》等。
朱剑锋(1888-?)是剑芒的胞兄,他们的父亲朱凤来,字少松,得中秀才之后乡试屡试不第,于是绝意功名,在家设课授徒,剑锋与剑芒随父课读。剑锋兄弟俩均未进过学校,除了父亲作他们的启蒙老师外,没有其他老师。好在家中藏书较富,足够兄弟俩浏览攻读。外祖父赵龙门在吴江属于有名的书法家,兄弟俩耳濡目染,从小就养成临池的习惯,外祖父去世后,遗留的碑帖及墨迹兄弟俩视为珍贵的财富。剑锋、剑芒兄弟都能画,剑锋尤其擅长画梅,极负时人称赏,大凡有人求画,不管如何忙,一定按时交稿,且不收分文。平时兄弟两人相互朗诵,默背《昭明文选》及汉魏唐宋的名家名篇为平生乐事。少年时期,受康梁影响,认定中国必须走君主立宪之途,常常放言高论,作诗均以排满反清为宗旨。追随柳亚子,加入南社之后,由改良而革命,思想发生质变。在思想及书法等方面,剑锋、剑芒兄弟基本一致,但对于诗歌,兄弟俩有分歧。
剑芒喜欢龚自珍,直溯晚唐李义山,与柳亚子先生基本相同。而朱剑锋,还有梨村五子中的沈剑霜喜爱宋人诗词,两人作诗喜学山谷体。不久,南社中以柳亚子为首,发起了唐宋诗体的论争,一场轩然大波,波及了剑锋和剑霜,为示对柳亚子先生的尊重,他们不再公然张扬尊宋旗号。
五子中最年小的是沈剑霜(1892-1932),剑霜名次约,天资颖慧,自幼家乡有神童之的赞誉,容貌秀美而文质彬彬。父亲早亡,家道中落,剑霜20来岁就开馆授徒为业。剑霜曾在上海文生氏英文补习学校学过英语,梨中五子中只有沈剑霜通英文。剑霜曾经翻译英国拜伦的诗歌,中文与英文都亲手缮写,秀丽悦目,诗也译得隽永。二十年代后期,盛泽徐氏在上海经商,深慕剑霜之名,聘请他到江宁路课读徐家二个儿子。膳食住宿和薪金都比较优厚,规定每月可以返黎一次,休假三四日,宾主相处有年,习以为常。1932年暮春,剑霜返家仅仅三天时间,人未返回上海而报丧之信报到徐家,原来剑霜因为伉俪间由细故而争吵,竟然愤而服毒自杀。剑霜擅长书法,曾为徐家儿子写过一个扇面,遒秀有致,录有他自作的二首诗:“两行红粉影娟娟,小字应呼作绛仙。此夜平分春一半,可扶清梦到花前。”又:“积雪空江岁晚时,早开枝易褪胭脂。为教花抱飘零感,只待东风好护持。”扇子的另一面绘有梅花,剑霜这两首诗专为题梅而作,读后可以窥见剑霜诗作风格之一斑。扇骨上的书画,是剑霜手刻,刀法很古劲。作有《剑霜龛遗稿》,可惜没有刊印,至今已经散佚。
剑霜富有口才,善于交友,浙江余姚籍南社社友戚牧(1877—1938),拟写了一副对联赠予剑霜:
上款:剑霜老友阁下 雅属
联语:乌巾漉酒蓝田叔,群麈谭禅白鹿仙
落款:甲寅之冬饭牛 戚牧
下钤朱文印“余姚宁戚饭牛”。
戚牧的联语,是对老朋友的充分肯定。
上联“乌巾漉酒蓝田叔”,运用了两个古人的故事,一个陶潜,一个蓝瑛。《宋书·陶潜传》载,陶潜嗜酒,有一次,上级官员莅临,正好新酒刚熟,陶当即取下头上的葛巾用以漉酒,滤过后,照旧戴上。后人就用“葛巾漉酒”形容爱酒成癖,嗜酒、直率而又超脱。对联中易“葛巾”为“乌巾”,前者侧重巾的质地,后者侧重巾的颜色,意思不变。蓝田叔,姓蓝名瑛,字田叔,号蝶。明钱塘人,善画山水,也作花鸟兰石,书法与刻印也颇可观。两位古人,沈剑霜同他们非常相类。剑霜爱喝酒,时不时会醉倒黑甜之乡,又有蓝田叔的技艺,爱好书法绘画,尤其擅长篆刻,柳亚子主编的《新黎里》报上,经常刊出沈剑霜篆刻润格,请刻者不少。柳亚子先生悼念张应春烈士的那枚“礼蓉招桂龛”印,就由沈剑霜镌刻,刀法娴熟可喜。
下联“群麈谭禅白鹿仙”,也运用了历史典故。麈尾,我国魏晋时代清谈家常执的一种道具,直到唐代还在士大夫间流行,宋以后才逐渐消失。麈尾形如树叶,下部靠柄处一般呈平直状,有点像扇面。关于这一点,歧义很多,故多说几句。古人记载,麈是一种大鹿,麈与鹿同行,麈尾摇动,可以指挥群鹿行向。于是手摇“麈尾”,就有了领袖群士的意义。后世对清谈往往有一种误解,认为是一种空谈,其实不然,魏晋清谈是一种正规的学术讨论。参加者必须是名士或者准名士,讨论都有确定的主题,有一定的辨论方式,大多采用“主”“客”问难形式,先由主方提出一项讨论内容,简单叙述自己的见解,称为“竖义”或“立义”,然后由一客或数客提出问难。主与客,特别是竖义的主,必执麈尾作道具,以助谈锋。记得《晋书》和《世说新语》都记载过,孙盛与殷浩谈论很久,端上来饭菜都顾不得吃,彼此大甩麈尾,尾巴毛都落在饭菜上,直到最后饭菜都不能吃了。麈尾是魏晋六朝士林中流行的一种雅器,所谓“毫际起风流”,凝聚了那个时期的绮丽与辉煌,昭示士人的倜傥与风流,极具文化内蕴。谭禅,六朝时期禅确实是清谈的一项重要内容,不过谭禅,其实已经远远不止讲究佛经教义,它包括当时许多哲理的阐发。据说麈尾中以白麈最贵,因为白麈是神异之兽,更能领导群鹿。受赠者沈剑霜虽然并不领衔群伦,但他的谈锋甚健,稠人广众间,毫不怯弱,常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意态自若,许多人都对剑霜的口才深表佩服。戚牧撰写此句是对老朋友高度的赞赏。遗憾的是剑霜仅在不惑之年就弃世而去。
1913年12月,沈剑霜和顾悼秋等组织消寒社,汇合所作的诗词为《销寒集》。柳亚子为消寒社题了《消寒一绝》:“袁安高卧太寒酸,党尉羊羔未尽欢。愿得健儿三百万,咸阳一炬作消寒。”
朱剑锋与顾悼秋二人对衣服及色彩,别有所好。他俩平日在长袍之外,不穿马褂,喜欢罩一件背心,服装色彩特别浓艳,常常薰得香气扑鼻,蓄着一头长发,一般人都认为他俩怪癖。
顾悼秋(1886—1929),名无咎,字崧臣,别吃悼秋、灵云和退斋等,还有其他别署如:老服、服媚、神州酒帝等,室名灵云别馆、服媚室等。论年龄他比柳亚子年长,论辈份他是柳亚子表侄,堂兄弟辈中排行第十,柳亚子爱称他“十郞”,民元前加入南社,入社号161。脸面白晳,犹如敷了白粉,南社中人把他看作三国的何宴再世,称为“何郞”。悼秋喜欢喝酒、听琴、观赏庭园小景,能绘画、能唱昆曲,擅长填词、吟诗、篆刻、书法,也善吹笛,好结交文人墨客。顾悼秋早年着实满怀豪情,参加南社,以笔作武器,配合同盟会努力推翻满清王朝,迎来了中华民国肇造,袁世凯称帝,顾悼秋长歌当哭,赋诗痛骂。记得有一次悼秋喝得醉醺醺的,忽然有人拿来一本容庚的《圭塘倡和集》,容庚是袁世凯的别署,与几个清廷遗老所作的唱和诗,由袁氏二子寒云辑录后出版。悼秋一看,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掷到地上,拉起笔来,就是一首七律:
《醉后适有人持圭塘唱和集一卷投赠者遂掷之地并占五十六字呈南社诸子》
长醒何如长醉后,我虽醉矣愈于醒。轮囷肝胆醪空泻,摇落河山月半荧。
宝剑不曾诛贼桧,神州拼使泣新亭。愤来掷碎圭塘稿,便欲从军出井陉。
一气呵成,胸中的怒气、豪气,腾跃纸上。
可是接下来张勋复辟、段祺瑞执政,顾悼秋陷入了迷茫,沉溺于酒,也沉缅于花花草草。
这位神州酒帝,专门为喝酒著了一集《服媚室酒话》,涉及了很多南社社友喝酒的趣闻。根据酒量与气度,顾将南社社友作了有趣的评述,“平生交游,如柳亚子、胡朴安、王大觉、朱剑芒、周酒痴,狂人之酒也。叶楚伧、陆伯觞,酒人之酒也。沈剑霜、余十眉,诗人之酒也。余自谓在狂人酒人之间。大雅君子,其有言乎?”
对于表叔柳亚子喝酒的狂态,他也作了记载:“亚子表叔,平日滴酒不饮,迨意兴飚举之时,则立饮数斗不倦。乙卯中秋,闹酒社时,尝与余及大觉乘醉至旷野奔走,折损其足,数阅月而愈。又尝游西湖,酒力既厚,感触国事,涕泪横胸,竟欲跃入湖中,其狂态盖可知矣。”
悼秋对自己的豪饮也有好些记录,录一例如下:“吴兴赵苕狂,性抗直,饮酒极豪,狂人之酒也,甫入座,即欲开战,且闻余有酒帝之号,乃树帜革命。余告以甲子逊位之诏,苕狂不信,已张拳作战状,而余亦雄心忽动,先浮六大白以应之,既而苕狂果降服矣。且曰:‘愿受册封’,乃予赵王之爵,一时豪兴,更可备他年拊掌。”
悼秋在上海,只要是酒店都可以一醉方休,可是偏偏有一家名为“马上侯”的酒家,别人请他光临,他不肯赏光,说:“马上侯,无非马上封侯之意,我淡泊功名,无干禄求官之想,不去,不去!”
顾悼秋除却喝酒,最喜的处身于江南小景格的园林,一边赏花,一边饮酒。每当酒至半酣,豪情顿起,或填词,或吟诗,或唱昆曲。顾悼秋更多的是吹笛,一支江南曲笛,非常悠扬动听。悼秋十分爱听琴曲,社中好友有几个会弹奏几曲,他的外甥蔡冠雄便是操琴高手,一曲高山流水常令悼秋如醉如痴。1928年春,有个寄寓上海的广东人赓虞,善于操琴,珍藏有唐代雷氏旧物,泠泠七弦,极尽手挥目送之妙。深慕悼秋的名声,致书备述倾慕之意,悼秋接到书信,非常兴奋,愿意订交。可不巧的是,悼秋有事急需返乡,等到重来上海,前往访晤,赓虞竟然已一病逝世,人天永隔。从此,悼秋听到琴声,必定念及赓虞,凄凄凉凉的直至伤心泪落,先前听琴是一种享受,后来听琴则是痛苦,最终不敢听琴。
顾悼秋擅长填词,不知为什么他又作怪地为自己刻了一方“词人半是娼家妇”,所填之词,落款常钤“飞燕旧主”印。1928年底,大约饮酒常常过量的缘故,顾悼秋突然小中疯,双脚难以行动,酒量大减,再也没了当年的豪情胜概。次年年初,悼秋卧病不起,病中不断地问家人“燕子来了没有?”家人莫名其妙,漫应“没有来。”3月22日下午,突然一双燕子喃呢入室,悼秋听了,含笑而去。那本是一时的巧合,可家人认定悼秋下一世将托生燕子,深信不疑。
顾悼秋除《服媚室酒话》外,还协助陈去病编辑《吴江县志》,与柳亚子一道搜罗乡邦文献,自辑了《禊湖诗续编》、《笠泽词征补编》,撰写了《灵云别馆散记》,还有诗词集子,去世后都留给了外甥蔡冠雄,可惜没有付印,时至今日看来已经散佚。
梨村五子最爱闹酒的是周云(1891-1951),原名世恩,字一粟,号湛伯,别号酒痴,常常自称高阳酒徒。周云加入酒社,使集会多了一处场所,周云本是周元理第十四代孙,家道殷实,家有开鉴草堂,略具园林之胜,船厅、假山、石桌、石凳、荷花池、金银桂,再加一年四季的花花草草。每当良辰美景之际,贤主迎来嘉宾,四美偕俱,真正赏心乐事。
1916年夏天,酒痴把自家的开鉴草堂重新修葺了一下,继酒社之后又结消夏社,周云自己撰写了一首诗:“草堂无恙守先人,庇荫垂今二百春。过眼烟云皆传舍,怡情风月老闲身。浚池引水休忘旧,种竹莳花点缀新。莫笑冥顽一拳石,沧桑几劫历红尘。”稍后,周酒痴又在草堂畔隙地增筑三楹屋舍,命名为“卷室”,将五子及黎里文人所作的诗篇一一粘贴在墙壁之间,琳琅满目的,供酒社朋辈观摹。
自号酒痴的周云,好客之极,开鉴草堂是梨村五子集会的据点,也是其他南社社员和外地来宾落脚的地方。开鉴草堂一共四进,名周寿恩堂,后二进,柳亚子一家从1898年起居住到1922年搬迁,柳亚子生活了整整24年。酒社、消寒社和消夏社存在的时候,柳亚子正好生活在此。因此,开鉴草堂天天高朋满座,诗洒留连。不过,周云的父母双亲,特别是母亲,不让儿子狂饮,每当朋好聚会吟饮,周家的婢女、奴仆一个个地被派来,传达家慈一道道训令,有时周老夫人亲自出马,耳提面命,絮絮不休。梨村五子习以为常,诙谐地称为“十二道金牌”。
梨村五子多次结伴出游。民国六年的春季,五子结伴同游杭州,与在杭的南社社员叙谈、交流,五人创作了大量诗词,多数载入《南社丛刻》。五人的交谊堪称莫逆,尽管个性志趣不尽相同,但他们行游与共,终生没有芥蒂。古人云:“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梨村五子的交谊,堪作读书人的榜样。
(作者单位:柳亚子纪念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