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亚子童年读物《胜溪竹枝词》

不久前我发现友人藏书中，有一本线装木刻的柳树芳《胜溪竹枝词》，书的扉页尾页分别写有“元孙慰高敬读并志”等墨迹。经过考核，确定此书是亚子先生高祖的诗集，又是亚子童年读物之一。这本书为研究亚子先生青少年时期提供了资料，有一定价值。

柳亚子先生生平挚友胡道静同志看到本文初稿和书影照片后来信说：“这段故实与文物文献，柳无忌世兄也不知道，故柳公年谱中也缺载。”

我们知道柳亚子先生，世居吴江分湖滨的大胜村，亦称胜溪。在他十二岁那年（1898年）因“地方不靖”而全家迁到黎里镇。《胜溪竹枝词》的作者柳树芳，字湄生，号古槎，晚号粥粥翁，清嘉庆道光年间人。他是从世代务农的吴江大胜村柳氏转化为书香门弟的第一人，他早岁入庠，广交文士，并编著刊刻《分湖小识》、《分湖诗苑》、《养馀斋集》等多种有裨乡邦文献，成为“一时言文学者翁然宗之”的知名学者。因此柳氏后人对于古槎也特别尊敬。亚子父名念曾，叔名慕曾，以及亚子取名慰高的意义都在于此。所以亚子童年在并擅诗文的父母的教授下，诵读《胜溪竹枝词》，无疑是接受祖德家风与家乡风土传统教育的一个方面。亚子同乡社友黄复（娄生）所题《分湖旧隐图》绝句“文彩堪追粥粥翁，新图一幅表家风。孤帆细雨分湖路，难忘年时客梦中。”似亦说明了这一点。

《胜溪竹枝词》共五十首，题材涉及风俗习惯、地名桥梁、园林第宅、祠庙墓域、历史名人等等。扉页版框右侧自上而下，有“元孙慰高敬读并志”，下押白文篆书“文人多癖”腰圆印。书尾空白半页上右起第十行有“五十首”元孙慰高敬志及同上腰圆印，墨色字迹与扉页相同，当为同时所书。第六行有“胜溪竹枝词终”六字与第九行有“乙未年元孙慰高读”八字，字迹较为熟练清秀，墨色一致，又系同时所书。按乙未为光绪二十一年（1895），亚子时年九岁，则前述两处墨迹，或是前一、二年所书。

另外，在正文六首诗的原注末尾，各有一处挖孔，孔宽行距，长短不一，并少数残留微细墨笔痕迹，足证原来也有五、六字至十余字的夹注。挖去方法相同而草率（如有一处损及四面单页），估计很可能亚子自己注上后，又认为不妥而挖去的。一个九岁蒙童能够否定自己先前的意见，这是善于学习，善于思考求索的结果，也是实事求是的可贵品德。

全书除扉页，共十八页，均有顿点状墨点断句，墨色表明一次性点完，并基本正确。显示了亚子先生当年读书极认真专注，并具有较强的理解能力。但对极少数疑难之处，既有错点而即付作废的（如图二第十行“溪”字），也有以后改正的（如图二第七行“德”字），也有当时认为疑难而未敢遽点的。如迮鹤寿（字青崖丰县人）的弁言纪年，甲申两字用了《尔雅》的“阏逢”、“君滩”等，自然难以理解了。

所以从上述墨点断句，与一些注释的挖去，都很符合那时一个好学儿童幼稚又好表现自己的童年行动。当年一个九岁或不到九岁的孩子，不但有兴趣、有水平一口气读完这诗集，而且能基本断句，以及夹注与加盖印章的前后位置都不失规范，是极其罕见的。这方“文人多癖”的印章也是很耐人寻味的。

正文五十首诗与题词六首诗（不包括序文和原注）都在墨点断句基础上，再加圈点。有单圈、双圈、三圈和密点、密圈等类，墨色饱满浓黑，用笔粗重老练，与上述亚子童年墨迹迥然不同，虽不排除后来他人加的可能性。但从只圈点诗而不圈点文，以及从不同圈点中，所显示的评骘水平尺度看来，也可能是亚子成年后重读时加上的。因为除了上述外，再也没有留下其他任何人为痕迹了。

亚子先生曾说：“在十六岁以前，我没有旁的事做，专喜把线装书乱翻……但典故却给我记得了不少，我的旧诗差不多就是擅长用典故吧。”（致谢冰莹书。自谈其学诗经过）这本《胜溪竹枝词》的发现，就是一个证明。

亚子先生是一代伟人。但是他的重视乡邦文献、酷爱收藏、提倡民族气节，有志于《南明史》的研究，以及善于把写诗来表达自己的各种感情等方面似乎都可以在这本《胜溪竹枝词》中找到某种程度的学术渊源。当然亚子先生在这些方面的成就，已远远超过了他的高祖。